2017 (46)
2018 (28)
小時候很羨慕南京小紅花藝術團的小明星們。覺得他們漂亮,風光,在舞台上,燈光下的生活一定夢幻般的美好。四人幫倒台後,華國鋒第一次走出國門,訪問羅馬尼亞,南斯拉夫和伊朗三國,就是帶了南京的小紅花藝術團隨行表演的,據說小明星們很讓外國人為之傾倒。那些小明星是怎麽被選進去的,我是好奇的,這種好奇當然也免不了寄托著對自己的想入非非。
我家住在居民百姓大院裏,我們一牆之隔的另一大院是南京軍區後勤部的家屬區。那些部隊的孩子們就有幾個進了小紅花。是不是有了特殊藝術身份的光環的緣故,我當時真的就覺得她們蠻漂亮的。
原來兒童世界也有Celebrity效應。我們一會兒得知這個女孩是拉二胡的,一會兒又傳另個女孩是敲揚琴的,還有唱歌跳舞的,我們八卦時口氣裏是有仰望的。記得軍區大院裏的一對姐弟,名字分別叫"紅"和"軍",都在小紅花。他們趾高氣揚地走過我們時,眼睛都不曾斜視。我們這幫沒出息的地方上的孩子們,屏著氣行注目禮。等他們走遠,才說:"看見他們的紅領巾嗎?是純絲綢的,又亮又挺!"我低頭看看自己的布紅領巾,皺得象霜打過的枯葉。本來那些磨損的邊角可以證明自己最早戴上,是種資曆的象征,這會兒再看隻有寒磣。這對"紅軍"姐弟的母親,永遠穿軍裝,戴軍帽,不苟言笑,加上一副黑框眼鏡,被我們私下叫成"江青"。現在分析,這種惡作劇已經帶有強烈的嫉妒心理了。不過成熟後的我更後悔的是,我幹嘛要巴巴地站在羨慕的人群裏去仰首,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早點開智,就會避開這樣的無知!
還有一次和表姐到附近的社區文化宮玩。有人說一會兒小紅花要來排練,我們一聽就有了興趣。等啊等,終於等到了。在簡陋的露天舞台上他們一會兒這樣走步,一會兒那樣跳躍,我看不出所以然。表姐指著舞台告訴我:"看到那前排領舞的嗎?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薛白!"我隻看出肢體動作裏透露的優越感,看不清五官。我當時不知道,用沉迷於文學世界的多彩來躲避身邊世界的灰暗的書呆子我,已經是近視了。薛白後來演過"三家巷"裏的"區桃"和"黃土地"裏的"翠巧",我坐在影院裏對著大屏幕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還有一年的年曆畫,是個美麗女孩手捧紅領巾做昂首挺胸狀的照片。後來得知這年曆畫女孩也是小紅花的,就住在不遠處的另一大院,南京軍區總醫院的家屬院裏。我因為多病,讓奶奶發愁。奶奶就帶我去軍區總院找她的學生。奶奶和中年的學生聊著,我坐一邊。不一會兒,門外飛進一個花蝴蝶般的女孩,我定神一看,這不是年曆畫上的角兒嗎?她也盯了我一秒,就又飛出去了。她的臉確如相片一般甜美,但個子偏矮小,還是聚光燈讓她成了明星。上了中學,這個女孩離開了藝術團,專心和我們一起走讀書的路。高中時我和她恰巧分在一個班,相處後發現她是個平和的好女孩。麵對高考的殘酷竟爭,人們的審美漸漸和智商掛鉤。從前的光環有些自然消失遺忘,而有些原不起眼的孩子開始異軍突起,人生真是有趣的馬拉鬆。
如果說小紅花是靠家庭背景進去的,也不公平。小學的時候小紅花的確來過我們學校選苗。我也被老師送去目試。要我劈叉,我往地上一坐,再分兩腿,拚命隻分到90度,其他同學上來就是標準的180度。要我彎腰,我一個趔趄,嚇得趕緊自己收場不裝了。硬胳膊硬腿的我呀,就別在肢體能力方麵挖掘了,沒有天賦寶藏,光靠挖是挖不出的。天賦就是天賦,是一種壓也壓不住,藏也藏不了的能耐。薛白因為是部隊家庭,所以進了小紅花。她的表姐妹沈丹萍就因為尋常百姓的出身沒有經曆小紅花的包裝栽培,但她後來在演藝方麵的才能也沒有埋沒。
小紅花本不是我的那盤菜,我卻被聚光燈迷惑,竟動起過異想天開的念頭。想起安娜卡列尼娜裏的吉提,幻想風流倜儻的渥倫斯基前來求婚。本來不是你的人,當然求之不得。吉提痛苦反省稱對自己原先的想入非非感到羞恥。我後來回想自己一路上的不靠譜的幻想也有吉提的同感:覺得羞恥。吉提後來接受了自己生命的真實---列文。她和列文有了踏實的幸福。其實我們終其一生就是要找對並接受自己的"列文",無論事業還是愛情,皆是如此。
無論是兒時的小紅花,還是後來的數理化,那都屬於世界的聚光燈,而不同於熊熊燃燒的心火。醜小鴨終究沒有變成美天鵝,因為靠虛榮裝扮的翅膀飛不高,飛不遠。每當醜小鴨為此生黯然,身旁的朋友都安慰:不錯了,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好象醜小鴨除了全家平安,也確無其他值得書寫的輝煌。醜小鴨也不再向往天鵝的生涯。醜小鴨懂事了,她快樂地遊弋在屬於自己的金色池塘,嘎嘎嘎,阿Q,阿Q!
我從小跳舞出奇的好,但從來沒被任何“選苗”看上眼過,就是說連像如藍那樣試一試的機會都沒有。有一次班主任拚命推薦,來人說了句“太黑”。謝謝她沒說太醜 : )
來美後,看見新聞主持人也有長相不咋滴的,心中無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