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 (46)
2018 (28)
兩個姑媽和父親因為家庭出身,大學畢業分別被分配到蘭州,西安和太原。爺爺奶奶原本出自北方,所以倒也灑脫,還戲稱:咱家是黃土高原上的三國鼎立。但自小在南京長大的父親就覺得苦了。尤其是天災人禍的那些年,吃頓飽餐,多口細糧都成了奢侈,更惘提在連年政治運動的惶恐下對事業前途的追求。"回南京"成了父親的奮鬥目標,為此,他堅持把婚姻和家鄉聯在一起方才考慮,也因此才有了和在南京生活工作的母親的相識,相處,走入婚姻以及婚後長達十幾年的兩地分居。
我和妹妹的童年世界裏媽媽就是"天",爸爸是回來"作客"的。媽媽一個人教書,一個人養育我和妹妹。同住的爺爺奶奶對我們無比慈愛,但老人在自己尚被壓製的年代裏再盡力,也常常分身乏術。在大西北的姑媽們因為條件艱苦,也把孩子陸續送回南京,對於孫輩們,奶奶於情於理都要手心手背的。如今我回想童年,不但心疼自己,更同情我的表姐妹們。我和妹妹在沒有"父親"角色的童年裏,至少還有陽光般溫暖,大海般寬廣的母愛,而我的表姐妹們卻隻能緊緊依賴愛著她們的外婆外公。她們成年後與親生父母的磨合經曆了諸般痛苦,則又是後話了。
我和妹妹極為依戀媽媽。會走路後我們常常拉著手到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等媽媽下班。看到媽媽遠遠地穿過馬路走向我們,我們雀躍歡呼,覺得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終於盼到了。我們不懂夏天天長冬天天短的道理,寒冬時節等到天黑沒見媽媽,就一路哭回家:"媽媽肯定被車撞了!"爺爺奶奶趕緊安撫我們。往往我們正哭得傷心時,媽媽就到家了,我們再破涕為笑。其實並沒有多晚,隻是冬季天早早地黑了,我們就以為很晚了。有一天,妹妹丟了。我們起先沒有在意,等媽媽回來後還不見妹妹,大家都急了。我們走在街頭,漫無目的地找,丟魂失魄地找。這時,路對麵一聲"媽媽!",隻見民警小王牽著妹妹走向我們。原來三歲的妹妹覺得自己大了,希望有所創舉,決定自己去學校接媽媽,結果走丟了,哭著被路人送到派出所。"小王叔叔給我吃饃了!"妹妹見到媽媽喜極而泣。那時的民警和路人真好!
媽媽那時最怕下鄉勞動。每當要帶學生下農村,最發愁的就是年幼的孩子怎麽辦。媽媽下鄉期間我的零碎記憶有: 妹妹曾經在街坊的石婆婆家住過,石婆婆家待她親如一家;媽媽的同事王老師來家裏帶我出去玩,看電影,電影名是"小將",裏麵歌頌的學生對老師造反的對白都還記得;還有吳老師接我去她家小住,大桌上新蒸的熱包子盡我吃,吳老師自己的孩子們倒坐在邊旁小凳上。晚上睡覺,吳老師新洗新曬的被子滿滿的太陽味兒;印象最深的是,有次表姐患猩紅熱,奶奶已是心慌身急,沒法留我在家。媽媽隻好把我也帶到句容農場,農場食堂的師傅看見老師的孩子,心生同情,每天悄悄把最好的菜都留給我。
我們自小體弱多病,三天兩頭缺課在家。媽媽去上班,我或妹妹誰病假,就自己坐在床上,休息,等媽媽回家。郵差叔叔來,聽見樓上有歌聲,便上樓把我們訂閱的"江蘇兒童"和"少年文藝"直接送到我或者妹妹的手裏,還笑著對正唱得歡的孩子說:"怎麽又生病啦?"妹妹稍大一點就會自己去附近的醫院打針,打針的護士醫生都誇:"這孩子真招人喜歡!"
也許不是因為製度的醜惡,時代的荒誕,我們原本會有更美好的童年。但我更願意看到,即使在壓抑和貧乏的年月,也有那麽多人性的善良,從未泯滅。無論是片警,同事,街坊,廚師,郵差和醫護,都給過我們溫情和關愛。他們就象天上的星光,讓我們看到世界的希望,生出對未來的向往。龍應台在"大江大海一九四九"裏說,不是為了控訴,也不是為了譴責,而是為了向所有被時代踐踏、侮辱、傷害的人致敬。我寫這小文也不為悲情,不為善感,而是為了向所有人生旅途中互相攙扶,遞水,施舍的人致敬!
你家還有老人照顧真是太幸福了,好多人家都是雙職工,我出了幼兒園就自己做飯了。
“到離家不遠的十字路口等媽媽下班。看到媽媽遠遠地穿過馬路走向我們,我們雀躍歡呼,覺得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終於盼到了。”——看得好心酸,我也有這個時候,但是一個人,冬天也站在黑暗的冷風裏。可以想象媽媽看到你們,一天的疲勞都會一掃而光吧,一對姐妹花,多少安慰、溫暖和快樂呀。
小時候我也看江蘇兒童和少年文藝,無數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