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高考：痛依在，怨已消

這個周末同學微信群討論最激烈的就是江蘇貢獻3.8萬本科名額支援西部。微信視頻上看到南京父母走上街頭，為自己的孩子維權呐喊。這些父母都是我的同齡人。他們對30年前的苦記憶猶新，耿耿於懷，現在又輪到自己的獨生孩子，實在無法淡定。這真是江蘇的悲傷，南京的殤。

中國的高考注定是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說這是人口大國的無奈，已是相對最公平的製度了。我覺得也是，象先生這樣的農家孩子不就是通過高考改變命運，今天在家裏時不時對我這個南京太太指手畫腳，抱怨不滿嗎？還有網友Ali88從新疆兵團農場走出，今天成了IT精英，還是我博文最好的讀者。我為你們欣慰，也從你們的命運看到中國高考持續存在的正麵價值。

然而高考對江蘇的許多孩子們，成了終生的傷痛。這次事件相比較初中和高中同學群，我的大學群反映最激憤。班長說，我們班就是高考受害人班啊！當年都是各中學的優秀學子，有的因為太過自信，誌願填得過高；有的因為臨場發揮有失；有的因為色盲，讀不了生物和醫科；有的明明考得挺好，分數卻撞邪了，結果統統被命運安排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專業成了同學。而我們的分數在北京上海都可以輕鬆上最名牌的大學。南京自古並不輸於北京上海，因為行政政策，多少南京年輕人的命運就此改寫，人生天差地別，甚是悲壯！

這次大學同學們罕見地敞開心扉，訴說心靈留下的傷痕。我們班後來三分之一的同學出了國，在異國紮根立業；國內的同學曆經改行，進修，創業，也都有所建樹； 同學中晚婚晚育的比例極高。我們都是在付出數倍於他人的辛苦來扭轉自己的命運，今天我們終於有勇氣說出來了！因為壓抑，我班的男女同學之間沒有浪漫故事，今天相聚，才笑憾當初可能錯過。89年的六四我完全沒有介入。我一心隻想改變命運，我是最堅定的校園"托派"。憂國憂民的時代責任還是讓高考中的佼佼者幸運兒去擔負吧。我已被"精英"篩選拒之門外，我有自尊，不往你們的隊伍裏湊。

今天回想自己的一路心酸一路淚，我開始懂得反省自己的偏執了。我們把人生的目標都定錯了！年輕的我沒有強大的內心，把人所追崇的名利學業作為成功的標誌。其實諸不知，那赤腳走在土地上的可能是真正的王子，而騎在驢背上趾高氣揚的才是仆人。在上帝眼裏從來都是如此。我卻接受一場考試的評判，把人不道德地劃分高低，在盲目和黑暗中痛苦彷徨。佛說，過分的執著是愚癡。基督說，人生的靶子定偏了就是罪。走過長長的迷茫，今天我懂了。我學會去看輕世俗紅塵的高低，選擇去看重精神和屬靈的高低。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回頭再看，當初雖苦雖難，但所經曆的痛苦最終證實都藏著後來的祝福，我不再怨了。

吳越富庶，魚米之鄉，自古文人墨客，才人倍出。若在明清，中榜學子多出於此。但如今把我們放到全國統一的高考中，要照顧偏遠地區，要照顧京津滬，江蘇成了犧牲品。這對個人和家庭是苦不堪言的。隻是，隻是，如果我們換位想想，既然中國是這樣的一統大國，就不能漠視地區發展的不平衡，就象美國藤校還要保證各族裔的比例呢，誰讓我們都屬於"人類"呢？！在人類共同前行的大船上，保證每個人都不落水，從長遠看也是為了我們共同的福祉。再退步想想，當代的高等教育培養的多半不也隻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嗎？什麽時候高考退下神壇，變得隻是人生中的一場考試而已，不再具備定奪個人一生的能量，時代就進步了。我們發達的江南，可以擁有這樣的潛力。我回國看到當年被高考打擊的許多同學後來也有了不俗的人生，而且更有深刻的思想和靈性的追求，甚為欣慰。最不濟地想，我們生長在南京，享受著發達地區的都市文明，比那些偏遠地方的孩子們已是幸運太多。我曾經對來訪的先生的同學玩笑抱怨，稱先生全無半點幽默。他同學認真地告訴我: 我們農村的孩子多半都不會幽默的，我們的成長隻知道學習。我才明白，所謂幽默乃需風雅的環境培養。先生有他成長的心酸不易，我不該苛求。多多數算自己的擁有，換位想想他人的委屈，會不會心平一些?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的同學，畢竟我講的都是堂皇的道理。我們家也是高考的受害者: 除了我的波折，妹妹雖然考上著名的南京大學，但在高中因為精神壓力，得過抑鬱症。那種孩子煎熬，父母揪心的苦至今讓我流淚。我怎麽能用堂皇大道理去安慰我的同鄉同齡人?! 江蘇是計劃生育執行最認真的省，我的同學都是隻有一個孩子。這個孩子身上有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六個大人的希望。我怎麽能說，咱們還是有信仰吧，建立了信望愛，天地就寬了? 盡管真的是這樣，我也說不出。

同學們說，還不光是減招，還有雷洋，還有魏則西，太多太多...我作為外人，除了共同的痛楚回憶，實在不合適去講大道理的。同學們，不管怎麽，無條件地去愛孩子。留得青山在，還會有希望。我們不也是這樣走過來了嗎？結尾摘引林語堂的話作勉:  一個人徹悟的程度，恰等同於他所受的痛苦深度。

上帝看顧我的祖國，上帝眷顧我最美的故鄉！

[Norstar]

北京高考判卷比外地嚴多了。按不發達地區的判卷標準，北京的落榜生都能夠本科的分數線。

[洋蔥炒雞蛋]

我從江蘇農村來，初中時班上五十多個人，僅有十幾人得升入普通高中，可以考大學的那種。
高三時預考，六十多人僅有二十幾人得以過關。 最後高考，僅四人得以錄取。
我是幸運的，一路無折，但我的農村同學，多數家貧，如何負擔?如何心平？
一個人徹悟，對己自然好，但社會之不公平，不可以不發聲。

[momo_sharon]

高考貌似公平，其實地域性差別極強。像我們江西，大學少，要上外地的大學就必須高分，競爭極其慘烈。我當年上的大學，我班有三個北京考生，一樣的考題，他們的分數在江西隻能上中專，而在北京卻能上本科以上。江西多少人才就這樣被埋沒了。無語呀～

[溪邊愚人]

不否認LZ 思考的深度，但這文筆之光彩真能讓人羨煞！
說到底還是社會給予的機遇不夠多，更沒有一個條條大路通羅馬的環境，隻能所有人都在一棵樹上吊死。悲歎！

[思韻如藍]

回複 'linmiu' 的評論 : 南方富裕，好多孩子都有條件跳過高考，直接出國了。所以我也認為還是要跳出個人的委屈，多想人類的苦難，就會感恩了。但是天朝複雜，總有太多不公。人們呐喊，也是公民意識的覺醒。謝謝linmiu跟讀。

[linmiu]

理解博主情真意切的憤慨，確實不公平，可在天朝不公平的事實在太多，我上次回國還聽朋友家的老人抱怨孫女高考全家折騰呢，當時很驚訝，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這樣。
有沒有另一種變通的可能呢，也是我回國時知道的，有一位家長和我說他根本不讓兒子參加國內高考，而是督促他念外語，直接到國外上大學，為的是不耽誤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