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解放’的衛生紙卷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在紐約居住過一年多時間。那時候，曼哈頓的唐人街是我常去的地方，唐人街附近的哥倫布公園也會常去，因為紐約的公共廁所不好找，公園裏的公共廁所就成了我解決內急的地方。第一次去那裏的廁所時，讓我看到的一幕給我留下的視覺衝擊，以及此後引起我痛苦思考的問題，一直把我折磨到現在。

走進這個廁所第一眼看到的是，廁所的免費衛生紙卷，是用一根從中心穿過的鐵鏈鎖起來的，就像一個被腳鐐手銬禁錮的死囚犯人一樣。此後，我前後若幹次去過那裏，看到的情形都是那樣。光顧這個廁所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唐人街的華人，不言而喻，這個舉措是衝著華人來的。我第一眼見到這個情景時，好像被一隻馬蜂狠狠蟄了一下一樣，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留在內心的那個‘傷疤’，到現在都還在隱隱作痛。

第一波羞辱感過後，接著是深深的愧疚感、難過和長久的思考。那個時候，我已經在美國呆了差不多四年有餘，住過、到過和路過的美國州，也有二十多個，使用過的大大小小和檔次高低不等的美國廁所也是一百有餘，但是衛生紙卷用鐵鏈上鎖，這裏是絕無僅有的一個。我不斷地暗自反問：為什麽？

2010年6月，我和老伴在北京旅遊，在天壇公園又看到了另外一幕。天壇公園裏公共廁所的衛生紙卷是免費的，入廁的人可以隨用隨取，這在全國絕大部分地方的公共廁所是見不到的。是啊，畢竟是在首善之區的北京城，氣度確實大不一樣。衛生紙卷既沒有鐵鏈，也沒有上鎖，隻是多了一群緊張忙碌的大媽，她們正在敏捷地從紙卷上拉出長長的衛生紙，然後挽成卷帶回家去。她們前赴後繼配合默契，前一撥完了後麵一撥上來繼續‘忙碌’。

紐約和北京相距上萬裏，兩個廁所裏發生的事情卻被一根無形的邏輯線索串聯在了一起，無情地揭示了華人群體在倫理道德上的一個‘壓痛點’：過分自私！！我知道，很多人（其中一定會有不少‘愛國賊’）會強烈反對我。他們會說：我們優秀的中華民族怎麽會自私呢？他們會說我‘哈美’‘美狗’什麽的。不過，我請他們在這麽幹之前，先就上麵的事實給我們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

我的這兩個實例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一個發生在人數上屬於少數族裔的美國華人身上，與其他族裔形成的對比性十分鮮明，另一個發生在與美國相隔萬裏的北京的華人身上，與前者的關聯性也是不言而喻。兩個實例具有時間與空間維度，增強了案例的雄辯力。

住在紐約時，我喜歡觀察地鐵車廂裏的各色人種，我能夠從膚色、外貌和操持的語言，辨識出白人，非裔美國人，印第安人，西裔墨西哥人或南美人，阿拉伯人，印度人，日本人，韓國人，猶太人，俄羅斯人和華人......。我也喜歡分析和思考華人和其他民族究竟有什麽不同。下麵就隨便挑出韓國人來說說吧。

朝鮮曾經是中國的附屬國，高麗民族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但是，韓國人比中國人更團結，在災難麵前更有血性和犧牲精神。1992年4月洛杉磯發生的羅德尼金暴亂中，韓國人不懼危厄，組織起來以武力對抗暴力，保衛自己的社區。1998年金融危機中，為了緩解國內資金壓力，美國的韓國人銀行把資金緊急調回國內救急，國內的很多韓國人紛紛拿出自己的金銀首飾，無償地獻給國家。

看到上麵這兩條新聞時，我耳根發熱臉發燙，我知道，這些事肯定不會發生在我的華人同胞身上。他們口頭上可以把‘愛國’喊得唾沫四濺，如果要來真格的，跑得比兔子都快。不是嗎？眼下中國經濟放緩，很多富人（其中不少人的財富來源存疑）不是與整個民族同舟共濟，而是想方設法從地下向外轉移資金。這個對比度又是何其鮮明乃爾！

 我說華人‘過分自私’，並沒有說其他民族的人不自私。我同意荀子的‘人性惡’的觀點，我認為人性都有自私的一麵，看你是承認它並遏製它，還是不承認它放縱它，甚至明裏暗裏刺激它。美國社會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認為，人性自私肇因於人類基因的自私性，基因不自私就不能不斷地複製自己，生物就不能傳宗接代繁衍生息。這是說的人的生物性，人還有社會性，但是人的生物性是本質屬性，決定了人的自私性，這和基督教的‘原罪’理論一致。

我的華人‘過分自私’這個論斷中，很重要的是有‘過分’兩字。我想借以說明，在世界民族之林中，華人的自私性更為突出。我不知道社會學中有沒有‘自私指數’一詞，如果沒有，就讓我冒昧鬥膽來發明這個概念吧。我所謂的自私指數（selfishness index），指一個民族大多數成年成員的平均自私程度，它由很多可以量化的因數決定：社會的貧富懸殊程度；某一曆史時期內，內戰與內鬥的頻度與烈度；大災大難麵前全民族展現出的凝聚力、意誌、決心和犧牲精神；公民守法意識與通過協調、仲裁和相互妥協解決爭端的能力；對公益事業的積極性和參與度；公民間和諧相處與友愛相助精神；社會慈善事業的規模與規範程度以及公民廣泛參與慈善活動的積極性；對待弱勢群體的關愛程度以及對待外來民族的友好態度等等。我估計華人的自私指數，應該高於世界各民族自私指數的平均值（亦或統計學上的‘中數’）。

有鑒於此，我認為在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中，完全應該加入‘人的現代化’這個要素。中華民族有很多優秀品質，聰明智慧，勤勞節儉，善良溫和等等，但也有不少民族劣根性，過於自私就是其中之一（原因另文探討）。因此，現在就應該大張旗鼓地啟動民族性（亦稱‘國民性’）的改造進程，敢於亮短揭醜，痛下決心，逐步地改善一些民族性‘短板’。這樣才能讓中華民族堂堂正正地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才能受到其他民族的真心接納和尊敬。

我期待有一天，紐約哥倫布公園廁所的衛生紙卷不再用鐵鏈上鎖，北京天壇廁所的衛生紙，大家能夠合理使用，不再被哄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