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煤球
煤球是二姨的兒子,比我小一歲。二姨一共生了3個兒子,煤球是老大。
二姨夫在石家莊的紡織廠裏做司機,二姨的腿腳不太靈便,也種不了地,一家子靠姨父的工資生活,很困難,就把煤球丟給姥姥養了。
姥姥家離我們村隻有3裏地,姥姥來趕集的時候,煤球也常跟著過來。我去姥姥家的時候,也總是和煤球一塊兒玩。煤球算是我童年的小夥伴之一。
有一次,煤球一個人來找我玩,還帶我去供銷社買零食。不久,姥姥就追了過來,原來是煤球偷了姥姥的錢,離家出走。
印象中,姥姥好像從沒有罵過我,每次見了我都很親熱,可姥姥對煤球卻很不客氣,常常嗬斥責罵他。也許因為我在姥姥家是客人,並不常見,而煤球每天都在姥姥跟前?也許是因為我並不花費姥姥什麽,而煤球在姥姥家白吃白住?也許是因為父母極少打罵訓斥我們,而二姨把煤球扔在一邊不管不顧?如果父母對孩子珍愛看重,別人也會小心一些。如果父母都不愛惜自己的孩子,別人也很難重視他,隻會想,“連父母都不喜歡他,那他一定有不好的地方吧?”而孩子也會有自卑自棄心理,“父母都不愛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還有誰會愛我”
煤球在上初中之前,終於回到了石家莊父母家。然而,父母兒女之間的感情也是一天一天培養積累起來的,並不是隻靠血緣天性。煤球從小不在父母身邊,而兩個弟弟一直和父母在一起,有著煤球所不知的默契親密,於是,煤球成了自己家裏的陌生人。
也許煤球在姥姥家時,對自己的父母有著各種各樣的期望。到了父母身邊,才發現,一切隻是自己的美好幻想。父母有兩個弟弟,並不稀罕自己這個大兒子,自己兩不著靠,成了多餘的人。
煤球曾經進了紡織廠,雖然是合同工,但一簽就是10年。可他並沒有做多久,就辭職了。
我上大學的時候,聽聞煤球被抓了進去。據說是一個偷車集團,煤球既沒有技術,也沒有膽量,並沒有分贓,隻是外圍放風的小嘍囉,蹭一點肉湯,等抓捕的時候,別人跑了,他給讓逮住了。二姨他們沒有能力,也不肯管,三舅隻比煤球大7-8歲,是看著煤球長大的,出錢出力,張羅著把他給撈出來了。
二姨他們覺得丟了麵子,本來就很僵的關係,如今更雪上加霜。後來,他們終於買了一套單位的集資房,卻說這房子以後隻給兩個弟弟,沒有煤球的份。
煤球後來結婚了,妻子是獨女,他住在嶽父家,聽說他們夫妻在集上做小生意,也沒有聽說他有孩子。
有一年回國,聽說煤球進了精神病院,據說是對新聞反應很大,總是念叨一些不經之談,自言自語,神神叨叨。在精神病院住了幾個月,好轉之後,又出來了。
二姨家的老二,也不肯好好工作,聽說總是想著要發大財,然而,連自己都無法養活。10年前媽媽來加拿大探親,跟我說剛剛參加過他的婚禮,幾個月之後回國,發現他已經離婚了。據說,二姨他們本來隻要養老二,老二結婚之後,發現還要養他媳婦,太吃虧了,於是散夥。
二姨家老三,是三兄弟中唯一有正式工作的一個,可是婚事上一直也不順。想來,沒有姑娘願意踩進二姨家的泥潭。
我年輕的時候,隻是不明白:二姨他們為什麽偏心,一樣是親生骨肉,對煤球冷漠,對另外兩個溺愛。做了母親之後,讀育兒寶典,兒童心理,發現煤球是典型的“缺愛的孩子”,“生而不養,養而不教”,做父母的實在太失責了。
上次回國,有一天二姨過來閑坐,好幾年沒有見麵,二姨拉我到陽台上,跟我說的第一句話,“你知道嗎,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我掉頭回到屋裏。後來回想,特別憤慨,不肯好好地過日子,天天信這種虛無縹緲的玩意,生了孩子既不養又不教,看看把幾個孩子都耽誤了,這樣失責的父母,憑什麽上天堂?
常常感慨,會投胎也是一項技術活。除了極少數幸運兒,可以生在富貴人家,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絕大部分人,都隻能托生到尋常人家。父母真是太關鍵了,是否關心愛護,是否明理,對孩子的一生影響巨大。而窮人,並沒有溺愛孩子的資本。養兒育女,不僅僅要給予衣食,還要提供相應得教育。
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父母的瑰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有父母關愛的孩子,是寶;無父母關愛的孩子,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