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翠袖薄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情人節又到了，玫瑰花，巧克力，又開始挑動人的心緒。想要盤點一下自己曾經愛過的英文情詩，為那些美麗的記憶。
Sonnets from the Portuguese 43
葡萄牙十四行詩 第43首
by 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
勃朗寧夫人 (飛白 譯)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我究竟怎樣愛你？讓我細數端詳。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我愛你直到我靈魂所及的深度、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廣度和高度，我在視力不及之處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摸索著存在的極致和美的理想。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我愛你像最樸素的日常需要一樣，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就像不自覺地需要陽光和蠟燭。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我自由地愛你，像人們選擇正義之路，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我純潔地愛你，像人們躲避稱讚頌揚。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我愛你用的是我在昔日的悲痛裏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用過的那種激情，以及童年的信仰。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我愛你用的愛，我本以為早已失去
With my lost saints,--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與我失去的聖徒一同）；我愛你用笑容、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and, if God choose,
眼淚、呼吸和生命！隻要上帝允許，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在死後我愛你將隻會更加深情。
少年時就讀過勃朗寧夫人的愛情故事：出身富裕家庭的聰慧少女，在鄉村度過幸福的童年生活，15歲墜馬，傷了脊椎，長期臥床。橫溢的才氣怎能被病痛阻擋？出版的詩集引來了真愛的目光。金鳳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個人相識（當年的我不知道，初見時，她39歲，他33歲），相愛，私奔，結婚，遷居意大利。而她也戰勝病魔，告別了纏綿24年的病榻，再次自由行走，從此隻羨鴛鴦不羨仙。這到底是生命的奇跡，還是愛情的力量？為什麽想起了以前讀者上的雞湯？
這首《葡萄牙十四行詩》是勃朗寧夫人在熱戀時所作。全詩以問句起式，“我究竟怎樣愛你”，一下子引起讀者的注意（想起了“明月幾時有”）。戀人在愛情中的忐忑與不自信，想要得到進一步的確認，總愛詢問，“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中國女性比較矜持含蓄，回以“月亮代表我的心”。而勃朗寧夫人則熱情奔放多了，她在詩中一一列舉自己的深深愛意：如靈魂，如理想，如蠟燭，如陽光，以激情，以悲痛，以信仰，用笑容，用眼淚，用呼吸，用生命，甚至死亡也不能停止她的深情。這是一個女人所能給出的最熱烈的愛情宣言！
這首詩文筆優美，感情真摯，當然，隻有非常非常濃烈的愛情，才能寫出如此動人的詩句，這絕對是我讀過的最美麗的英文情詩。
A Red，Red Rose
一朵紅紅的玫瑰
by Robert Burns
袁可嘉 譯
O my luve is like a red, red rose,
啊，我的愛人像一朵紅紅的玫瑰，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它在六月裏初開，
O my luve is like the melodie
啊，我的愛人像一支樂曲，
That's sweetly played in tune.
美妙地演奏起來。
As fair thou art, my bonie lass,
你是那麽美, 漂亮的姑娘,
So deep in luve am I;
我愛你那麽深切；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 my dear,
親愛的, 我會永遠愛你，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
一直到四海枯竭。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 my dear,
親愛的, 直到四海枯竭,
And the rocks melt wi' the sun;
到太陽把岩石燒裂！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 , my dear,
我會永遠愛你，親愛的
While the sands o' life shall run.
隻要是生命不絕。
And fare thee weel, my only luve,
我唯一的愛人，我向你告別，
And fare thee weel a while;
我和你小別片刻；
And I will come again, my luve,
我要回來的，親愛的，
Tho'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即使萬裏相隔！
玫瑰和愛情聯在一起，是從希臘神話就開始的。中國也是玫瑰的原產地之一，可是卻沒有太多關於玫瑰的記載，曆代詩詞中那麽多詠蘭，詠梅，詠菊，詠蓮，茶花，牡丹，好像沒有讀到過詠玫瑰的。玫瑰對中國人民來說，大概是分到食物類了。印象最深的是紅樓夢裏的玫瑰露，調上水做飲料。還有玫瑰醬，玫瑰花還可以泡茶喝。想起了我們大吃帝國有名的三連問：能吃嗎？好吃嗎？怎麽吃？
這首詩是蘇格蘭詩人羅伯特·彭斯的名作，非常的簡明歡快，淺顯直白，極具民歌風。其實我懷疑，他的很多詩都是根據蘇格蘭民歌收集整理改編的。就像是詩經裏的風，漢時的樂府，最早都是田間的小調，然後被文人征采修飾匯集，流傳至今。
把愛人比作一朵紅紅的玫瑰，隻有民歌才這樣直抒胸臆。而對愛人發的誓言也非常形象，“我會永遠愛你，一直到四海枯竭”，“到太陽把岩石燒裂”，“隻要是生命不絕”。這首詩可以和漢樂府中的《上邪》對照著讀，“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熱戀中的男女，古今中外，所發的誓言，大都是相同的。
To ---- 致----
By Percy Bysshe Shelley 王佐良 譯
One word is too often profaned
有一個被人經常褻瀆的字，
For me to profane it,
我無心再來褻瀆；
One feeling too falsely disdained
有一種被人假意鄙薄的感情，
For thee to disdain it;
你不會也來鄙薄。
One hope is too like despair
有一種希望太似絕望，
For prudence to smother,
又何須再加提防！
And pity from thee more dear
你的憐憫無人能比，
Than that from another.
溫暖了我的心房。
I can give not what men call love,
我拿不出人們所稱的愛情，
But wilt thou accept not
但不知你肯否接受
The worship the heart lifts above
這顆心兒能獻的崇敬？
And the Heavens reject not,—
連天公也不會拒而不收！
The desire of the moth for the star,
猶如飛蛾撲向星星，
Of the night for the morrow,
又如黑夜追求黎明，
The devotion to something afar
這一種思慕遠處之情，
From the sphere of our sorrow?
早已跳出了人間的苦境!
最早知道雪萊，是在中學的曆史課本上（一個詩人，出現在他國的曆史課本上，這是怎樣的一種成就？）。英國詩歌的曆史很短，第一個光輝時代，是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時期，而拜倫，雪萊和濟慈則開創了英詩的浪漫主義時代。
這首詩中用“一個字（ One word）”，“一種感情（One feeling）”，“一種希望（One hope）”，來指代愛情（Love），充滿了對愛情本身的虔誠。詩人的思慕，如“飛蛾撲向星星”，又如“黑夜追求黎明”，發自內心，是愛情的本能，卻又透著求之不得的憂鬱。這首詩的立意，格式，文筆，都極為精致，是一首非常完美的愛情小詩。
雪萊最出名的詩句，大概是曆史課本上提到的“冬天到了，春天還會遠嗎（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有個網友，冬天的生日，父母根據這首詩，給她取名“春近” ---- 別人家的父母啊，那麽會給孩子取名！
Funeral Blues by W. H. Auden
葬禮藍調
Stop all the clocks, cut off the telephone
停止所有的時鍾，切斷電話
Prevent the dog from barking with a juicy bone
給狗一塊濃汁的骨頭，讓它別叫
Silence the pianos and with muffled drum
黯啞了鋼琴，隨著低沉的鼓
Bring out the coffin, let the mourners come
抬出靈慪，讓哀悼者前來
Let aeroplanes circle moaning overhead
讓盤旋的飛機在頭上嗚咽
Scribbling on the sky the message He Is Dead
在天空潦草寫下，他已逝去
Put crepe bows round the white necks of public doves
把黑紗係在信鴿的白頸
Let the traffic policemen wear black cotton gloves
讓交通員戴上黑色的手套
He was my North, my South, my East and West
他曾經是我的南，我的北，我的西，我的東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我作息的暮鼓與晨鍾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 my song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話語，我的歌吟
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ever; I was wrong
我以為愛可以不朽：我錯了
The stars are not wanted now: put out every one
繁星已經無用，把它們熄滅吧
Pack up the moon and dismantle the sun
收起月亮，掩蓋驕陽
Pour away the ocean and sweep up the wood
把海水抽幹，把林木掃掉
For nothing now can ever come to any good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美事
最早聽到《葬禮藍調》，是在電影《四個婚禮和一個葬禮》中，主角之一在葬禮上以此詩為自己的同性戀人致悼，“I thought that love would last forever; I was wrong”，是電影中最動人的一幕，就此喜歡上這首詩。當年，還沒有穀歌，百度，互聯網上資料也很少，我頗花了一些力氣才找到全詩。
詩的第一段是詩人在葬禮上的感覺，時間定格，聲音消失，就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詩人看到琴在彈，鼓在敲，狗在叫，可是卻聽不到音響。詩人已經麻木，被悲痛擊倒。所有的背景都已虛化，隻有抬出的棺材，哀悼的人們，在詩人眼中聚焦。
在第二段中，所有的意象（盤旋的飛機，係黑紗的信鴿，戴黑色手套的交警），都在告訴詩人，愛人的死亡（He Is Dead）。
第三段，詩人茫然無措，不肯接受愛人的離去，愛人曾占據詩人的方向（他曾經是我的南，我的北，我的西，我的東），時間（我作息的暮鼓與晨鍾，我的正午，我的夜半），語言（我的話語，我的歌吟）。詩人曾以為愛是永恒，可以和愛人天長地久，現在卻隻能承認，“I was wrong”。
第四段，詩人終於接受了死亡的現實，從此之後，繁星黯淡，日月無輝，山河失色，良辰美景不在。
這首詩與電影相得益彰，詩句烘托了電影的氣氛，而電影則助長了本詩的流傳。這首詩發表於1936年，並不是特別流行，至少在我的多本英文詩集中，沒有一本選入。沒有電影，我大概永遠不會遇到這首詩。這麽動人的詩篇，如果沒有讀到，該多麽遺憾。
When you are old
當你老了
by William Butler Yeats
威廉·巴特勒·葉芝 （冰心譯）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當你老了，頭發花白，睡意沉沉，
And nodding by the fire，take down this book,
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And slowly read,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慢慢讀著，追夢當年的眼神
Your eyes had once,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你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多少人愛過你曇花一現的身影，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愛過你的美貌，以虛偽或真情，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惟獨一人曾愛你那朝聖者的心，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愛你哀戚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在爐罩邊低眉彎腰，
Murmur,a little sadly,how Love fled
憂戚沉思，喃喃而語，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怎樣在繁星之間藏住了臉。
《當你老了》是著名詩人葉芝的名作。1889年1月，23歲的葉芝遇到了生命中的女神，茅德·岡，從此癡戀一生，為她寫下諸多名篇，最出名的就是這首《當你老了》，作於1893年，葉芝28歲。
詩的第一段，是詩人想象中，愛人老了之後的情形：頭發花白，睡意沉沉，坐在爐火邊，取一本書，追憶年輕時的美好時光。想象中的愛人，年老之後應該是獨居（男人的占有欲啊！），沒有詩人的陪伴。
在第二段，詩人開始表衷心：年輕時那麽多人愛你，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都隻是愛慕你青春的容顏；隻有一個人（詩人），愛的是你聖潔的靈魂，和你老了之後的皺紋。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女人怎麽抵擋的住？
最後一段則與開篇呼應，愛人在爐火邊，憂戚沉思，感慨愛情的消逝，而詩人的愛意並沒有因愛人的老去而煙消雲散，依舊在頭頂的山上流連，隱藏在群星之間。
這首詩，是一個男人所能給出的最深情的告白，通篇沒有晦澀的詞語，沒有華麗的辭藻，語言簡明，意境優美，樸素平淡的文字背後卻潛藏著深切的情感。“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白首同心，其實是女人對愛情的最大期盼。
李健-當你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