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桃花源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和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第一次聽說海子是在北大,當時他已離開兩年多了。還是聽同學說,有一群人要自費為一位自殺的校友出詩集。那時候我並不在意,也許是因為自殺的詩人和北大校友太多了,一點也不出奇。直到後來,我才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了什麽。
再次遭遇海子是在互聯網上,到處都是‘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有多少文學青年一邊在學業工作中苦苦掙紮,一邊默誦著‘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然後夢想著計劃著去流浪,去遊曆,去‘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去尋找‘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前幾年讀到葉芝的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茵納斯弗利島),頓覺中外的詩人都是相通的。
住在北京的詩人海子,在80年代末期的摒棄精神、物欲橫流的社會轉型過程中,因理想與現實的碰撞而痛苦,困惑。而100年前的詩人葉芝,於1887年來到倫敦,那是正在工業化的倫敦,有汙染、貧窮與罪惡,是開膛手傑克出沒的倫敦,是大偵探福爾摩斯閃亮的倫敦。詩人葉芝身在當時最繁華的都市,煩惱,迷茫,深深懷念自己的心靈港灣,愛爾蘭的湖中小島,Innisfree,詩人少年時代常去遊玩野餐之地(Innisfree 是蓋爾語,意為heather island,石楠島)。
於是,詩人海子告誡自己要遵循世俗的規則,‘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而詩人葉芝則對自己說,‘我要起身走了,去茵尼斯弗利島,用泥土和枝條,建造起一座小屋’。
詩人海子想要祝福每一個人獲得世俗的幸福,‘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而自己‘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詩人葉芝則堅信‘於是我會有安寧,安寧慢慢來到。’
命運總是如此的相似,又如此的不同。1989年3月,詩人海子在寫完這首詩兩個月後自殺,以永遠年輕的生命定格於眾多文學青年心中。1889年1月,詩人葉芝在寫完這首詩的幾個月後,遇到了生命中的繆斯女神毛特·岡妮,而後寫詩著劇,參與政治,成了世界詩壇的傳奇,愛爾蘭的文學巨匠。
人的一生,難免遇到一些坎坷。過去了,回首時隻會一笑置之。而沒有過去,就成了永恒的天塹。人生的選擇,往往在一瞬之間。
當生活不如意時,大家都有想要拋下一切,逃離現實的欲望。所以李太白要高歌‘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而蘇子瞻會渴望‘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可是離開後又如何呢?生活還要繼續,即便我們可以在平靜偏僻的地方避世離居,過簡單清貧的生活,可孩子呢?孩子們的教育眼界都跟不上,以後又該如何競爭,如何生活?
也許桃花源隻能存在於夢中,作為俗世中人,我們隻能一邊在滾滾紅塵裏奔波勞碌,一邊夢想著‘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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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隻願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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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I will arise and go now, and go to Innisfree,
And a small cabin build there, of clay and wattles made;
Nine bean rows will I have there, a hive for the honey bee,
And live alone in the bee loud glade.
And I shall have some peace there, for peace comes dropping slow,
Dropping from the veils of the morning to where the cricket sings;
There midnight's all a glimmer, and noon a purple glow,
And evening full of the linnet's wings.
I will arise and go now, for always night and day
I hear lake water lapping with low sounds by the shore;
While I stand on the roadway, or on the pavements grey,
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
– W.B. Yeats
茵納斯弗利島 (裘小龍譯)
我要起身走了,去茵尼斯弗利島,
用泥土和枝條,建造起一座小屋;
我要有九排雲豆架,一個蜜蜂巢,
在林間聽群蜂高唱,獨居於幽處。
於是我會有安寧,安寧慢慢來到。
從晨曦的麵紗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一片閃光,中午有紫霞燃燒,
暮色裏,到處飛舞著紅雀的翅膀。
我要起身走了,因為我總是聽到,
聽到湖水日夜輕輕拍打著湖濱;
我站在公路,或在灰色的人行道,
我心靈深處總聽見那波濤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