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可以用當下熱點標簽堆疊出一個賺足眼球的開場。中年單身女性,專升本升碩勵誌逆襲成為高管,薪酬翻倍,隨後裸辭,失業,就業難,回村,再求職。
去掉所有吸睛的標簽,這是一個普通人想要回家的故事。農村出來的女孩,不斷學習,披荊斬棘。當有一天她累了,換回13元一雙的布鞋,想回到農村,回到家,卻發現,回去的她甚至無法依靠種地維生。回村生存不是退路,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回卻回不去的,遠不止她一個。
“我剛解脫了,辭職了。”
季子開心的和我分享了離職的消息,在她找到新工作的第三天。
這是她過去一年找到的第二份工作。再前一份工作的在職時長也沒有超過一個月。
圖源《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
2022年,她辭去工程公司的總經理職務時,沒有預料到,接下來的一年,都將被迫停下,再找不到一份合適的工作。
她想過回農村生活。村裏負責零工的工頭每天喊著一群五六十歲的女性,卻壓根不用她。父親嫌她笨,“你自己種地,會餓死的。”
後來她發現,即使會種地,也隻能保證自給自足,幾乎賺不到額外的錢。
她隻能再回市裏找工作。
曾經那份總經理的工作,算得上世人眼中的好工作。幾十人規模的公司,從經營發展、對外業務具體事宜、人事管理到員工間的矛盾,都由她負責。相比上一家公司,她的薪酬翻了三倍。工作不需要每天坐班,雙休。
可出差和酒局是常態,一個接一個。每周都在出差,從一個飯局直接被拉到下一個飯局,有時,一天三頓都要陪領導在外麵吃飯應酬。為了少喝點酒,季子隨身的包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藥。治腸胃、治肚子疼、各類中藥,對應著她身體許多小毛病。
“我常年吃藥”,成為避免一天三頓喝酒的最好借口。出差應酬之外,公司掌權者不斷施壓,每天向她詢問公司接下來的經營方向,盈利目標,新業務方向,事關公司存亡的大帽子一頂接一頂。
此外,在這一行業,來回送禮是常態。可她始終秉承著上一家公司習得的公平和按規辦事,對到手的每一份合同都格外謹慎。從小受到的教育,看過的影視作品都告訴她,那是錯的。她每晚上網搜索:行賄罪判多少年?
在職一年多,季子感覺像在進行走鋼絲的冒險。一旁的老板,不停催促進度,常因為一點小事鬧得整個公司不安寧,撂下要撤出公司的話,不斷傳遞不穩定信號。
2022年11月,大老板再次揚言撤出公司後,季子心裏的弦斷了。她說,你走我也走。表完態,她立刻辦理了離職。
那時,季子37歲。
圖源《半澤直樹》
她返回農村老家,短暫休息,同時尋找下一份工作。
周圍鄰居看到季子的車停在家門口,都來打聽。言語中比起關心,更多的是打量。她剛回村有跑步的習慣,村裏人背後議論跑步消耗體力的人,不如在地裏幹活為家忙活的人有用,難以理解。
她後來不跑了,飯後散步,最怕遇見村口每天準時坐著的老人。他們看到季子就會立刻詢問:你怎麽還在家呀?你怎麽還不出去上班呀?
家裏的房子不隔音,父母早上三四點起床聊天的聲音,總是無比清晰地傳如季子耳中:女兒大了嫁不出去也沒工作,在村裏會被說的。
受父母情緒的影響,她加快了找工作的速度。
季子家鄉一角,回村的日子她負責在家洗衣做飯
最初兩個月,她以為年底工作機會少,可新年後,金三銀四金九銀十後,工作依舊沒著落。
半夜兩三點醒來,季子就不敢再入睡。她在求職軟件刷招聘信息,從第一條刷到無法下滑為止,把所有可能的崗位,全部投遞一遍。
每次刷到最底下,季子都會下意識鬆口氣。她心裏想,終於刷完了,該投的都投了,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爺幫不幫我了。
求職的要求一降再降。
最初,她隻投遞合適崗位。後來,薪資、地域、適配度等條件一再放寬。可以跨行,可以換崗,月薪減半和基礎崗工作都能接受。
可簡曆投遞後,被拒絕的理由五花八門,婚育不匹配,年齡不匹配,學曆不匹配。有時季子說完沒結婚,就不再有下文。
她做過人事工作。那個公司的同事中有大齡未婚的女性,高齡孕婦,婚後不參與公司工作外活動的女性。她們被招進來,留下,沒被歧視或裁員,都是正常職場生態的一部分。季子也一直這樣認為。
直到現在,她才結結實實體驗到女性35歲以後的檻,到底是什麽。
工程公司偏向男性主管,內勤要求年輕,大多數基礎崗的工作,將她拒之門外。今年春天,她還做過兩份兼職工作,階段性完成後,對方將她辭退。
還有學曆。季子是工商管理專業碩士學位,是河北省該專業裏排名最好的那所大學。她從大專自考本科,再用三年時間備考,去到當地最好的學府,取得研究生資格證。
疫情第一年,季子的線上研究生畢業答辯
現在,用人單位評判一個有十幾年工作經驗的人能否勝任,門檻依然是第一學曆。大專,淘汰。季子後麵的所有努力,好像一拳打進了空氣裏。
她想起24歲剛畢業那年,因為大專學曆,被反複挑揀。她拿著簡曆一次次跑遍石家莊的招聘市場。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工作。
那時,季子沒有自信,將一切歸咎於能力和學曆。過去一年情況則不同,她學會了主動拒絕。
這一年裏,她找到過兩份工作,又兩次請辭。
第一份工作入職前,公司老板直言作為傳統的企業需要改革,並主動提及要學習河南胖東來。胖東來是會將利潤分給員工,季子由此推斷,這是一家價值觀沒問題的公司。
入職不久後,她在確定該公司員工每周五天足以完成本周工作後,在老板的支持下將單休改為雙休。所有員工達成一致,周末如有工作需要,一定線上完成。公司大會上宣讀了假期製度的改革。
實行雙休的第二周周末,公司副總去公司找不到員工,聯係季子後,同事快速完成了分配的工作。
新的一周開始,副總找大老板抱怨,公司裏周末找不到人,應該恢複六天工作製。很快,季子收到了老板的電話,取消雙休,恢複原有狀態。全員大會上宣布的改製就這樣退回原點。
圖源《半澤直樹》
第二份工作入職當天,季子需要行政人事的所有事宜。領導當著她的麵吩咐下屬:“你看一下那誰的考勤再扣點。”那個誰,指的是要離職的人事。得知對方全勤沒有遲到早退,領導又吩咐財務想辦法扣點。
離職的人已經答應不要提成。季子瞪大眼睛確認情況。對方回道:“不行的,老板不滿意。”
季子無法理解和認可眼前的情況。第一份工作,她發現公司工作時長超法定時間,向老板建議縮減,老板的答複是“沒人跟我反抗,他們自己願意的”。第二份工作,則是堂而皇之的克扣。
可身邊不止一個朋友勸她,所有老板都是這副嘴臉,三觀不正是常態,但和老板站在一邊才是對的。錯在季子,她對工作的要求太苛刻,工作不是和老板交朋友去的,不要太矯情。
季子內心卻篤定,她的領導應該有正確三觀,能聽取意見並及時改正。
季子曾是最沒自信的人,幾乎能悉心聽取身邊所有人的建議。
2009年,她從國際貿易專業畢業。一年前,全球性的經濟危機讓原本熱門的國際貿易專業變得棘手。
搜索2008年經濟危機對該專業影響時,還能看到當年學生的答案:“今年畢業,我跑了好多的招牌會 ,都沒什麽地方要我們這個專業的,好多的外貿公司都倒了,要不就是裁員。沒什麽地方要人,要人的地方要求都很高的。”
季子也一樣。她隻能找到一些小規模的外貿公司。每個公司的要求都一樣,三個月不出單就換人。
季子還能回想起當年的窘迫。“那時候沒有手機。沒有網絡。農村底層的人進了社會還是啥都不知道,沒有任何人告訴我們怎麽走,隻能硬著頭皮往前,一次一次去試錯,總結經驗。”
碰壁多了,她想起讀大專時老師的建議。考本科,換專業,利於就業。“別人告訴我可以走的路,我就這樣去走。”
2010年自考本科,2013年本科畢業。拿到本科證,快樂很快被虛無感替代,她不知道將來生活中的目標是什麽。母親說,要不考研吧。
母親隨口一句建議,她想起不久前那場朋友的婚禮。本科的同學考了研究生,結婚時已進入當地的政府部門工作,那一桌十幾個人裏,都是他現在的同事,幾乎都是研究生。
2014年起,季子一邊工作一邊考研,備考用了三年時間。每天晚上和周六日的時間上課,路上的時間用來背單詞。為了不玩手機,考研那幾年,她把房子裏的寬帶網斷了。
那是河北省工商管理專業裏的top1。專業的選擇,也是考研機構老師的建議。
這一次,她見識到了另一個世界。80%的同學來自銀行和保險公司高層以及各部分領導,不到5%的人來自企業,哪怕同是企業的人,大多也是老板,季子屬於更少數。
在職研究生期間,恰逢季子當時就職的公司改革,她得到重用。公司賞罰嚴明,領導言出必行。雖然是家族企業,季子卻能開出質量不過關的罰單,領導也能抵住供應商的不滿,按規執行,以至於供應商對接人懷疑,她是領導的親戚,才有如此大權利。
“我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行政。當時的領導對待公司每個人,都能做到這個程度。”季子回憶起那份做了六年的工作,語氣輕快。
她在工作中得到了信任,逐漸自信,能力快速提升,能獨當一麵。公司中層領導各司其職,能聽取意見保護下屬而非推卸責任,幾乎算得上一份完美工作。
唯一的不完美在於,每一個領導都足夠優秀,無可取代,晉升沒有可能。2021年離職前,季子的月薪還在五千左右。
當年讀研時,任課老師暗示,同學們如今交的高額學費就是畢業後打工的工資。研究生畢業後,身邊相熟的朋友私下損季子腦子有病,研究生畢業後工資可以漲一倍,為什麽還不換工作?
這一次,季子成為工程公司的總經理,月薪翻了三倍,年底有額外分紅。更高的薪資和職位一度讓她陷入另一種生活:管理公司,決定業務走向,四處應酬,閑暇時每天待在商場裏。那一年裏,季子超過一半的時間每天在飯店吃飯。
她試著過大部分人羨慕的所謂有錢人的生活,卻隻感受到無盡空虛。
2022年離職時,她隻想短暫休息一下,未曾想卻被迫停了整整一年,再找不到一份不違背人之常情的正常工作。
季子最初的退路是回農村生活。
回村一年,她發現這條路目前行不通。哪怕這一年,季子的日常花銷總計隻有1000元左右。
瓜果蔬菜應季栽種收割,小麥水稻玉米小米足夠一家三口的口糧,花生葵花榨油。在村裏,也沒有買衣服化妝品的需求。衣食住,幾乎沒有花銷。
在村莊,季子餐桌上的一切果蔬,都來自門口菜園
隻要不生病,一年裏沒什麽用錢的地方。
季子童年時,村莊裏家家戶戶都是如此,自給自足,不會有搶不到果蔬米麵的恐慌,可以過得很踏實。
真正回村,季子發現,自給自足的是父母那輩的老人,而不是她。
她會收割小麥,會掰玉米,但掌握的隻是種植的某一個流程。種花生鏟窩,種玉米挑渠,種山藥需要自己發芽,什麽季節種什麽菜用什麽種子,她都不會。之前她在公司種過楊白菜、生菜、黃瓜、西紅樹,除了黃瓜,其他都顆粒無收。
父母每天早起種地,等到七八點再出門打零工。工頭願意要六十多歲的父母,卻不要季子,因為她沒幹過苦力。
父親四點起床,上午跟著同村的人去附近鄉鎮搬石頭,一天200元,季子難以勝任。母親在村裏接修水渠、蘋果園施肥除草的工作,50元-100元一天,工友都是50歲以上的婦女。酸棗成熟的季節,母親一天能摘十斤,賺100元,季子進山後幾乎找不到酸棗,無功而返。
季子偶爾想去拍拍視頻,還會被眾人打趣。她後來很少去了,因為一旦正式開工,她的存在本身,極有可能影響其他人的工作。
在村莊,季子的夥伴是一隻小貓
季子想過回村生存的許多種可能,又被一一否決。
村莊依山而建,大規模機械化生產不可行。在附近開店,從奶茶到甜品,身邊創業的朋友很多,成功的隻有一個。她想種藥材,隨即聽說另一戶人家藥材半路被偷的消息。有時誰家田邊長一顆連翹,成熟前夜就不翼而飛。養老項目,單人400元都無人理會。
一畝小麥一年的收成是1000元,不含肥料人工等費用。蘋果一元一斤,超市裏品相次於村裏果園的蘋果售價是6元一斤。10元一斤的酸棗,市區市場價在160元以上。哪怕季子學會種植,也隻能保證不生病的情況下,自給自足過完這一生。
事實上,已經沒有在村莊工作的年輕人了。季子去年回家時還有唯一一戶,今年,他們的孩子讀書,於是舉家搬去縣城。
季子記錄的村莊一角
這不是季子一個人的苦擾。哪怕回村的素人故事已充斥互聯網,作為普通人,想要在沒有實現財富自由的情況下回村過一生,幾乎很難實現。
豆瓣的星星在成都周邊租下30畝荒地。開荒種植,從生活到農作每一步都要克服許多困難。半年時間,花光積蓄後,他開始重複上班時夜裏失眠的生活,直到重新開始找工作。
北漂的阿振,父親至今在山東老家種植著七八畝的土地。他和弟弟妹妹依仗著這片土地長大。可作為家裏老大,他從小很少下田,除了小麥,難以獨自完成大多數作物的從種到收。為數不多擅長的環節,也總是叫苦不迭。
收入是另一個問題,1000元一畝地小麥,一萬一棚的西紅柿,如今維生並不容易。在他所在的村莊,最年輕的種地勞動力,已有40歲。至於父母老去之後的耕地,誰也不知道會怎麽辦。
他無數次想念家鄉的魚塘、稻田、冬季掏過的鳥窩、隻有蟲鳴的夜。可他回不去,不知道如何維生,不知道有了孩子後,教育又該怎麽辦。
星星在《回鄉勸退記》的最後總結:“網絡上隱居鄉下的人大多分為兩種:一是想在城市生活但是經濟能力支撐不住的,剛好鄉下有地可以回家鄉回到父母身邊;二是純純的網紅經濟背後有宣傳的團隊,來宣傳農村生活的美好。而我兩種都不符合。”
季子屬於第二種,但她有和星星同樣的疑惑。如果不擅長自媒體,又想回村,到底可以做什麽呢?
圖源《小森林》
季子還不知道答案。
裸辭前,城市特有的漂泊感令她一直想回村。在城市的這些年,她始終沒有家,沒有愛人,沒有家庭。
她不記得搬過多少次家了。換個住的地方換個室友,換個工作換一幫朋友。出租屋隻求簡單幹淨,沒有多餘裝飾。去朋友家裏玩,幾乎都是看孩子。她不覺得城市多好,也沒有留下的理由。
“無論發生多大的事,頂多我們小區的看門的大爺認識我,其他所有人都不認識我。”
可回到村莊,年輕人多半隻在周末回來休息。季子長居村裏,是唯一待業的年輕人,也成了他人眼裏的異類。
她在村群裏找自家丟失的小橘貓,被傳成不務正業,隻知道找貓。父母不斷催促她找工作,浪費一年就浪費許多錢。曾經的同事每天發消息詢問:你上班了嗎?你還不上班嗎?
能常常一起閑聊的朋友並不多。在季子看來,35歲之後,已經過了相互吐槽和鼓勵的年紀。朋友們各自有了家庭和孩子,而她還是單身。比起沮喪情緒,她們更願意分享和傾聽一些好消息。
一次,季子和朋友聊起工作的事,對方回複:你不要每天這麽不開心,你會影響我運氣。回村後,季子很少主動聯係朋友,擔心打擾她們。
一個月前,季子換上了市場裏13元一雙的布鞋,覺得踏實了很多
還有一個現實的問題。如果她留在村裏創業,以她的年紀和學曆,幾乎沒有人會給她介紹對象了。
過去一年裏,她曾主動追問過村裏的人是否有合適相親對象,大家總會以“對方正在談著”“沒有合適的”為由推拒。季子知道根本原因是她在相親市場裏的畫像是年紀大、沒錢、挑剔。
季子過往的戀愛經曆卻並非如此,她喜歡過的人既非帥哥,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她想要的隻是一個三觀想法相同的伴侶。
大專畢業後的14年裏,她在不斷學習,從本科到研究生,再自學考取工程相關的二級建築師證書,建築b證。一次次向上,通過大量學習獲取滿足感與快樂,也發自內心地相信著,她越來越優秀,就能遇見更好的人。
2023年,她停下來,然後遲疑了。
“我以為跨越階層的方式是努力學習,是學曆。其實跨不了。我以為有了學曆和更好的工作才能遇到更好的人,發現並沒有。現在看都是多麽愚蠢的想法啊。”
愛人沒有找到,工作條件也一再放寬。薪酬低於之前的工作也可以,隻做人事不做經理也可以。
隻有一個要求沒變,希望找到可以好好相處的同事。
我覺得這是個合理要求,季子卻說:“這話和你說,你信我。我和周圍其他朋友說,他們覺得我腦子有病,話直接就懟過來了。‘你是去上班掙錢的,你是這個老板交朋友的嗎?’”
圖源《我,到點下班》
季子不確定能否找到這樣一份工作,也對接下來找到的工作能待多久持懷疑態度。
她對35歲以後的職場有了更直觀的認知:公務員事業編都不再符合報考條件。在河北的省會石家莊做社區工作,月薪在2000元左右。在企業工作,40歲前基本會被裁員。因為40歲和30歲創造的業績相差不大,企業會優先選擇更年輕的。
可為什麽呢?為什麽35歲以上的女性求職有那麽多限製,為什麽拒絕並不糟糕的我們?
一個月前,季子趁周末去了趟五台山。許願年底能找到對象,許願有一份雙休的工作。
新的一周開始,她在周二入職,周四晚主動離職。在石家莊,那算得上一份高薪工作,可季子最終無法說服自己,理解領導對離職員工的克扣,對上級馬首是瞻,不問是非。
離開那份工資低但領導很好的公司,離開高薪酬的總經理工作,季子後悔了嗎?
季子無數次自問,一年20萬年薪和在農村裏沒收入的安逸踏實能否相等?答案是可以。
季子鏡頭下的村莊
哪怕她目前還回不去村莊,哪怕村口坐滿了問東問西的老人。可在季子心裏,這都是看著她長大的人,是她最熟悉的家。
打拚十幾年後,她大概知道了知識改變的命運是何走向,有一份高薪優渥的工作後會過怎樣的生活。看過感受過外麵的世界,她沒什麽遺憾了。
有人從工作中獲取成就感,賺錢有安全感。季子自嘲是個沒什麽“出息”的人,隻有回到農村的家,才感到踏實。
“可以少賺點錢,夠吃夠用就行。結婚生子,有最好,沒有也應該想著把自己的生活過好。痛苦的時候熬一熬,時間就過去了。”
等打工攢夠了錢,季子想在村裏選一塊地,蓋屬於自己的房子。房子會建在山腳下,二層高,有許多房間。最大程度采光。一樓可以會客。二樓露天陽台可以喝茶聚餐晾曬瓜果糧食,能看星星,有花園有貓有狗。
等到攢夠了錢可以退休的那天,無論有沒有結婚,她都決定回村,在自己的房子裏,邊種地邊養老。
圖源《小森林》
我們聊天的前一天晚上,季子看到有人在短視頻裏分享《一個人的村莊》。書中寫道:“我還年輕,紮根不深,軀幹也不結實。一場大風刮走,隨風千裏,像一顆草,一片樹葉,莫名其妙去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風一停就剩空氣,你在等待另一場相反方向的風把你刮回去。可能等了多年,你再沒遇到一場能刮起你的風。”
她對作者並不熟悉,卻對分享者的話印象深刻。那個人說:“我從小山村考進省會,又從省會選擇北漂。從18歲到42歲,我被一場大風刮離了家鄉。”
然後他用了三個特別,“我特別特別特別希望有一場大風把我刮吹回那個小村莊。但沒有。”
季子最後補充道:“我是這樣的人,書的作者也是這樣的人。我希望你可以發現更多這樣的人,可以回村去做點實打實的實事,這是我想做的,我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