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新聞《潛望》 作者 紀振宇 發自矽穀
全美數十萬的UPS送貨司機最近迎來了揚眉吐氣的勝利時刻:代表他們利益的工會組織Teamster Union與他們的雇主UPS達成了協議,將大幅提高他們的工資待遇。UPS首席執行官在最新一個季度財報發布後透露,UPS的送貨司機未來的年薪酬待遇將達到17萬美元。
一石激起千層浪,UPS司機待遇水平在全美範圍瞬間躋身高收入階層,甚至引來了身處收入金字塔頂端的矽穀工程師的“羨慕嫉妒恨”,無數的笑料梗圖在社交網絡上迅速傳播,查找“ups”相關工作崗位的搜索量創下新高,一時間,UPS司機成了全美國都羨慕的工作崗位。
除了讓人豔羨,在社交網絡形成熱烈討論以外,UPS提高工人待遇更大的影響在於,這次事件很可能引起快遞行業其他同行甚至其他更多行業的跟進,要求提高工資待遇的呼聲四起,這對於目前仍處在對抗通脹階段的美國經濟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美聯儲在這一輪對抗通脹的過程中,除了密切關注的通脹指標以外,最為警惕和懼怕的便是“工資價格螺旋”的產生,用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的原話說,“我們不能允許工資價格螺旋的發生,我們也不能允許通脹預期‘脫錨’”。
毫無疑問,UPS漲工資事件以及由此帶來的潛在影響,將成為接下來美國經濟以及美聯儲製定相應貨幣政策所需要考量的新的重要變量。
17萬美元年薪誘惑,意在重新贏回業務
代表UPS 34萬員工的工會組織Teamster Union兩周前與UPS達成了一樁提高UPS工人待遇的協議,兩周後在UPS財報發布後的電話會上,UPS首席執行官Carol B. Tomé親自公布了這一協議更詳細的內容。他表示,未來UPS的送貨司機在5年合約滿後,每年包括醫療保險、養老金等在內的薪酬總額平均將達到17萬美元。在達成這一協議之前,美國UPS工人基本年工資平均為9.5萬美元,外加5萬美元的福利。
這則消息一出, UPS送貨司機立刻成為了美國人羨慕的工作,與此同時,美國人在網上搜索“UPS司機職位”的搜索關鍵詞較前一周增長了50%,“附近的UPS 司機工作”這樣的關鍵詞一度成為穀歌搜索的熱詞。
而對於UPS公司而言,人力成本的上升對於公司業績來說自然不是什麽好消息,在對下個季度業績展望中,UPS將運營利潤率從之前的12.8%至13.6%調低至11.8%,主要就是受到與工會達成提高司機工資待遇的影響。
實際上,這也是UPS在麵臨業績壓力和工會罷工威脅雙重壓力下的無奈之舉。在第二季度中,UPS收入下滑11%至221億美元,利潤同比下滑24%至22億美元,背後的原因主要是陷入與工會的談判以及在線購物的減少。UPS 首席執行官表示,在第二季度中,公司業務流失至其他競爭對手的情況要比之前預想的更為嚴重,該季度平均每天流失100萬份快遞量,其中三分之一流向聯邦快遞,三分之一流向美國郵政,剩下三分之一被地區性的快速服務所瓜分。
提高工人待遇,讓他們盡快回到崗位投入工作,是UPS希望搶回市場份額所采取的措施。“雖然業務回流需要時間,但我相信到今年年底,能夠把業務重新贏回來。” UPS首席執行官Carol B. Tomé表示。
在公布協議具體方案後,UPS股價當天便下跌超過3%。今年以來,在美股整體漲勢明顯的情況下,UPS的股價依然徘徊在年初的水平。
矽穀工程師“羨慕嫉妒恨”
對UPS送貨司機待遇一下提高至17萬美元的消息,最先坐不住的是矽穀的工程師們。過去幾年中,矽穀工程師的工資待遇一直傲視全行業,連一直以來以高薪酬待遇著稱的華爾街金融業都不禁側目,許多過去湧向華爾街的畢業生,都開始轉而湧向矽穀。
但一向被視為幹著苦活累活,工資又不高的快遞司機,工資待遇一下子開始逼近矽穀工程師,對許多人的心理衝擊是巨大的。
一位工程師在科技圈職場社交網站Blind上評論稱,“這太讓人失望了,一個送貨司機掙得要比普通研發工程師還要高,工程師要拿到17萬基本工資要付出多少努力,這實在太爛了。”
也有矽穀工程師借機抱怨稱,如果UPS送貨司機都能拿到17萬的話,再考慮到所生活地區的成本,那矽穀工程師現在的待遇太低了。
“在矽穀灣區30萬的年收入相當於其他地區9萬的年收入,所以UPS司機在低成本地區拿這樣的工資實在太高了。”
但也有人表達了不同的意見。“別秀優越感了,”一位Blind用戶說,“為何你會認為長時間疲勞駕駛和搬運重物的人,賺的要比工程師少?他們做的也是重要的工作,不管是你們經常光顧的超市還是在門口就能方便取到的快遞,是誰給送的呢?他們很多人需要在惡劣的天氣環境下長時間的從事重體力勞動。”也有用戶指出,做一名快遞司機意味著要強製在節假日工作,放棄像感恩節、聖誕節、新年等這樣重要的與家人團聚的時光。
UPS工人工資待遇上漲讓矽穀工程師“羨慕嫉妒恨”,某種程度上帶來的些許諷刺意味在於,去年以來掀起的一輪AI熱潮下,包括軟件工程師、律師在內的許多待遇較高的工作崗位,被普遍認為將受到AI的衝擊,未來可能很難再享受到目前的高工資待遇,反而是一些原先被看作是低端的藍領工作,例如快遞司機,至少目前看不到被AI取代的趨勢。
美聯儲需警惕“工資價格螺旋”的發生
UPS送貨司機薪酬待遇提高更廣泛的影響在於,這是美國代表廣大藍領中產階級階層的工會的一次具有象征意義的勝利,也或許意味著未來在更多的藍領行業,工會將掌握更多的積極主動權去爭取更多的利益。
但對於目前的美國經濟來說,全麵的工資水平上漲,並不是一件好事。自去年以來,美國經濟最大的挑戰就是應對通脹,美聯儲以史上最快的加息速度和最大的加息幅度,將美國消費價格指數壓低至目前4%的水平,但距離美聯儲2%的政策目標依然存在一定的差距。
美聯儲深知,現在如果掉以輕心,實際上是最危險的時刻,工資水平全麵上漲,可能會帶來需求端的增加,這將提高價格,價格的提高將會反過來讓工人要求更高的工資,進一步推高成本,從而進一步施加物價上行壓力,這就是最典型的經濟學中的“工資價格螺旋”理論。
此前在美聯儲的曆次發布會上,美聯儲主席鮑威爾每一次在被問到相關問題時,他的回答都是,目前還並沒有觀察到“工資螺旋”的情況出現,但表示美聯儲將持續關注。他也承認,一旦觀察到“工資價格螺旋”發生,實際上就已經太晚了。他在2月份美聯儲貨幣政策會議後的記者發布會上的原話是:“我並沒有看到任何工資價格螺旋的跡象,但一旦我們看到,一切都太晚了,我們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I DON'T SEE SIGNS OF A WAGE-PRICE SPIRAL, BUT ONCE YOU SEE IT, IT'S TOO LATE. WE CANNOT ALLOW THAT TO HAPPEN.”)
UPS工人工資待遇上升的情況,值得美聯儲警惕。在上世紀60、70年代,美國麵臨的一輪超級通脹時期,工會聯合工人進行罷工要求提高工資的情況就曾經發生,在當時確實對控製惡性通脹帶來更大的壓力。
在剛剛過去的7月份,美國平均小時工資增長兩年來首次超過物價漲幅,在7月底美聯儲的貨幣政策會議後的新聞發布會上,鮑威爾表示,名義工資上漲幅度高於物價上漲幅度意味著實際工資的上漲,美聯儲是希望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但希望工資上漲的幅度能與2%的通脹目標所一致。
“我們不認為工資水平在第一年中是導致通脹的主要因素,但工資水平可能是未來的重要因素,所以就業市場的狀況是讓通脹走低的重要因素,美聯儲希望就業市場情況進一步走弱。”鮑威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