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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書記崩豬(文革鄉間紀事之十九)

(2019-07-13 06:04:47) 下一個

1975年,我小學五年級的那年冬天,一個下午近黃昏的時候,參加完學校文藝節目《我是公社小社員》排練的我們大大小小的一群孩子走在回村裏的路上。

遠遠地就看見公社曹書記把自行車丟在一邊,正在忙活著什麽。

我們趕了過去,發現曹書記正在用一條很好看的棉布繩子捆綁一頭半大豬,那頭豬無甚掙紮。我一下子化不開竅了:我們這些人民公社小社員理所應當地怕著曹書記,你一個當豬的怕什麽曹書記?

曹孝儒書記,是老資格的革命幹部,按照他的資曆,早應該從公社一級提拔到工委一級甚至縣委一級後再為人民服務去了,可是他一直在公社書記這一級上徘徊了十幾年。

曹書記,外號cao書記,那是經常犯錯誤的。隻要是曹書記犯錯誤被人抓現行了,曹書記立馬去縣裏負荊請罪。一般的程序據說是把匣子槍捧著往領導那裏一交,…………。最後也就是寫檢查過關了事。然後再平調到另一個公社繼續去犯錯誤。

可憐的是我們公社的女副書記、女團委書記們,我聽到的關於她們和曹書記的故事都是來自和我一樣大的孩伢子之口,可見大人們都是怎樣的背後編排著曹書記的?而又怎樣的不忌諱這些孩子們。

這些書記副書記們,經常開著黑五類們的批判會。他們是否想得到,貧下中農同誌們社員同誌們甚至地富反壞右們也在背後開著他們的批判會,而且用的詞兒和句子的表達,雖不堪入耳卻又讓人記憶猶新?

 

書歸正傳,不知道這天咋回事兒,曹書記跟豬幹上了。

那頭半大豬就是讓曹書記把它的兩隻後腿綁在一起了。它在那裏半躺臥半掙紮著。

慢慢地我也看明白了,原來這頭豬有毛病,好象是它的兩條後腿或後半拉身子癱了。

感情曹書記這是欺負病豬啊!我們家豬可從來沒有這麽容易被逮住過,更不用說綁被起來了。

曹書記,看那意思,是想把它綁起來帶到公社去的。

為什麽呀?

因為曹書記發現它在啃生產隊地裏麵正在冬眠的麥苗,這可是破壞農業學大寨的反革命活動!

曹書記見我們一幫大大小小的孩崽子圍了上來,似乎就主意不定了。也可能是某些孩子好奇心導致得自言自語都變成了能讓曹書記聽得到的聲音,反正曹書記特別和藹地和我們小夥伴們交流著。有個小名叫東山外號叫“臭”的小夥伴兒幹脆建議,用槍把它崩了算了,曹書記也未置可否。

曹書記問我們小夥伴們,知道不知道這豬是誰家的?

就有那嘴快的孩子說是江波家的。

我一看,江波,一個比我小三四歲的孩子,不就在我們這群裏麵嗎?

江波本來就耷拉著的頭,這下子更低的厲害了。

“去叫你爸去!”,曹書記對江波說。

江波小跑著走了,等待著的時候一幫小孩子家不免嘰嘰喳喳,恨不得有場好熱鬧看。曹書記隻是滿有耐心的站著。

江波爸幾分鍾就趕過來了,他一口一個曹書記的解釋說,這頭豬它病了,後兩條腿站不起來了,獸醫也不知道該咋治。恐怕它死了,他們家就把它放出豬圈。這頭豬就用兩隻前腿走路,拖著後半身身子,……。

曹書記可不是讓他來解釋的,曹書記聲言厲色地訓斥他。江波爸用一種弱弱地近似哀求的聲音和曹書記講著話。

這時候的曹書記,突然地就把盒子槍從別在腰裏的盒子裏拿出來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拿在手裏的盒子槍,黑亮黑亮的。

曹書記作勢打開保險上上子彈,真的是要把這頭癱豬就地正法。江波爸真正地用哭腔說,“曹書記,求求你了”。

江波,平時就沙啞的嗓子哭出來沙啞的哭聲。我們一幫小夥伴們平時沒有見過這樣的陣勢,也都趕緊閉上了嘴,再也不覺得這事情有趣好玩了。

關於此事我的記憶到此嘎然而止,難道是我在這個骨節眼離開了?

江波,實際上不是江波爸的親生兒子,他是他媽媽在他兩三歲帶到我們村嫁個他爸的。

江波爸對這個繼子和後來再生的兩個兒子一視同仁。

江波後來考上了北京工業學院就是現在的北京理工大學,算是文革後我們村第二個考上重點大學的。

長大以後的我和他見過幾次。這件事,我們從來沒有提及過。但願此事發生以後得到了妥善處理,希望那頭豬不至於馬上被處死、而是幾個月後照例挨那一刀後進五髒廟;希望江波父子因此感情距離更近了;希望這件事早被江波丟到爪哇國去了,沒有負麵地影響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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