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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蘇聯去了的年輕人(文革鄉間紀事之七)

(2019-04-17 17:55:12) 下一個

四月份清明節回老家,為了彌補三月份沒有回家看老媽的缺憾,就讓同事開車回去了,自己多住幾天。而我自己則開始了每天的神遛達,四麵八方地去過了許多夢中去過但前半輩子從來都沒有去過的地方,畢竟一天走5000~15000步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下次再回去時去的三個目的地都定好了。

話說一天下午,我從西麵遛達回來,從村東迎麵開過來一輛大個兒路虎SUV,白色的,很漂亮!

我自然躲往路的一邊,車越開越慢。最後停下來後從副駕駛上下來一個人,大高個兒大胖子。他喊著的名字走向了我。

這是誰呀?

我隻能是也奔過去,兩個人熱情握手。

他馬上看出來我的窘態,趕緊說“我是立達,你不認得我啦。是不是我太胖了”。

我趕緊說“是認不出來了,你太發福了!”。上次我見他是在十六七年前。

說著嘮著,開車的年輕人也下來了。立達對他說趕緊叫大叔。謔,比他爸還高比他爸還胖。

老胖子,是我兒時不錯的小玩伴之一。我們倆同姓同宗不同族,按從600年前永樂年間共同老祖宗排下來的輩分,他應該叫我為叔叔。可是呢,他姥姥又是我姥爺的親堂姑,他和我又有一對100多年前的共同祖先,他算起來是我媽媽的third cousin,比我大一輩。

這輩分有點兒亂。

為什麽這裏又講了一大堆輩分?

話說清朝同光年間,我姥爺的爺爺和他的三弟(即我姥爺的三爺爺)都在東北發了財,各在村裏麵蓋了一套四進四出的穿堂式大宅院,每家有200多畝地(當時家庭人均20~40畝,現在本村村民人均1.4畝)。

我姥爺的爺爺是老大。老大和老三發了財。那麽老二呢?

我姥爺的二爺,還是住在原來那個老院子裏,跟其他幾個本家的堂兄弟們住在一起。

我姥爺的二爺,人送外號“麵糊”,而麵糊的老婆即我姥爺的二奶奶,外號叫“小老虎”。

我姥爺的二爺家很窮。讓他去東北發財,他沒有那膽量;而在老家做農活或做買賣發財,他又沒有那本事。

那怎麽辦?

話說有一天早晨我姥爺、他哥哥、他姐姐和長輩們正在堂屋圍著飯桌吃飯,隻見他二爺慢騰騰地邁進二門,進了前院,經過作為帳房和學堂的前正房,進了中院,又猶猶豫豫走進中正房。我姥爺的爹媽、他大侄子和大侄媳婦趕緊起來說“二叔來了,吃了沒有?”的客氣話。隻見他二叔/二爺一聲不響地走到飯桌前,突然把擺著滿桌飯菜的桌子一下子掀翻了,然後躬著腰縮著頭一聲不響地離去。還沒有吃飽的三個孩子嚇得大哭。

後來才知道,掀翻姥爺家飯桌的他二爺馬上又去了他三爺家,把他們家的飯桌也掀翻了。

咋回事?

這是姥爺的二奶奶小老虎的主意,我們家沒有好日子過,你們兩家卻過好日子!咋著也得給我們來點兒。那咋辦?已經分家另過了,人家兩兄弟雖可以接濟一些,但是這遠滿足不了二奶奶小老虎的胃口。幹脆不按套路出牌,咱來橫的吧。

怎麽顯橫?掀他們家桌子!

可那年代,掀翻人飯桌或砸人家鍋是很強勢的行為,一般人做不來的。

二爺哪有這麽大膽子去他大哥、三弟家掀桌子?但是他架不住二奶的整天叫罵。

反正,最後的結果是我姥爺的爺爺和我姥爺的三爺一商量,每家給了老二家20畝地。二爺家一下子多出來40畝好地。論成分,土改時這就是富裕中農(上中農)了。

據我姥姥講:從那以後,隻要是你姥爺和你大姥爺不好好吃飯,家裏人就嚇唬他們說,“快好好吃吧,要不你二爺又來zhou桌子來了”。我們家鄉那裏不說“掀”,說zhou,就是東北人說zhou一杯酒的那個zhou字,可惜字典裏麵沒有這個字。

立達的姥姥就是我姥爺的親堂姑,是我姥爺的二爺爺和二奶奶的女兒。

 

立達一家子發了財,平時住在縣城裏,隻有清明了,這才回家看看。

遇見立達讓我想起來兒時有趣的一個故事。

1975年,我11歲的這一年初夏的一天,我挎個籃子去村西地裏挑野菜回來的路上,碰見了立達。立達說剛才有個著笑兒(可笑)的事兒你沒看見,真可惜了的!

我說啥事這麽著笑兒啊?

他說:剛才來遊街的了,是縣裏來的,開著大汽車來的。

我:哦。

的確,沒有趕上這件事是個遺憾。因為在當年春天,我們小學組織了一次到縣烈士紀念館掃墓的活動,因為我病了就沒有去成。掃墓回來要寫作文啊,怎麽辦,我隻好把立達和另一個小朋友寫的作文看了一遍,雖然他們寫的文法不太通順,我也能看出來大概意思。我自己就再根據自己的理解寫了一篇作文算對付過去。那篇作文是寫電影《英雄兒女》中王成的原型趙先友烈士犧牲的經過的。

這已經是一次人生遺憾了。現在遺憾豈不又多了一次!

立達繼續講:是一大幫剛判刑蹲監牢獄的犯人,都(用)繩子綁著站在大汽車上。公安局的都拿著槍,揪出來一個批判一個。……。

立達:公安局的揪出來一個小子說,‘這個家夥最可惡了,他說他做了個夢。做夢夢見啥不好哇他非得夢見他跑蘇聯去了。咋跑去的?他還夢見是爬兒去的(爬著去的)。你還想投蘇修,你個臭地主羔子!’。啪啪(pia-pia),他又扇了他倆大脖拐。

我一邊聽著一邊笑,立達也一邊說著一邊笑。

我不在現場,如果我在現場我就會把聽到的看到的寫得會更詳細。

這是在1975年發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這個地富子女被判了幾年,後來減刑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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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喜清靜 回複 悄悄話 連做夢都有罪,真是個瘋狂的年代。難道人人都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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