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36:4歲,第一次吃薺菜
春天,是萬物萌發的季節,也是昔日度春荒的時節!
在六七十年代,我是從4周歲起就會挖野菜的。在陽曆早春三月,我首先就會注意到在東西向院牆或水渠的南側坡麵上最先萌發的是一種小草,這就是老人們說的返青。包括我在內的孩子們對這種獨根草是極盡蹂躪之事,我們小心翼翼地用手揪住一棵草上麵最嫩的那一片葉子,緩緩地用力把它從草芯裏麵拔出來,口裏麵念念叨叨“抽筋抽脈,過年出來”。這種野蠻的行徑造成的就是就算是這棵草活下來,它也從此失去了繁殖下一代的能力。我們如此對待這種幾乎不分蘖的早行者,真是作孽啊!
不過一過了早春,我們好像對這種小草就沒有了印象。它好像隻是來報春的,報完春,它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似的,好像以後的季節沒有食草動物以它為食,它的產量也是極少極少的,從此它就默默無聞直到來春再報春。
緊隨著這種不知名的獨行小草的萌發的,是一種真的是學名叫獨行菜的野菜的萌發,這種獨行菜偶看起來是有些像薺菜的。但是好像這種野菜也是人畜不食,至少是在我的故鄉。
緊接著,過完年,家裏麵除了有些玉米麵、高粱米、雜糧、大白菜、蘿卜和醃鹹菜之外再沒有多少奢侈食物的鄉民們盼望已久的薺菜就隆重登場了!
薺菜,我認為它是中華民族的救命草。說不定一萬年來,生活在東亞大地的華夏先祖們就是靠它在一個個水澇年、幹旱年、甚至是在挨過易子相食的秋冬以後,才在幹旱貧瘠的土地上采得薺菜充饑果腹的。
所以,中國人,多對薺菜有一種特殊感情。
我是從四周歲起就開始挖薺菜的。
為什麽說是挖呢?
記得為挖薺菜,姥姥為我準備好了行頭。一把小薅鋤(後來我意識到我是左撇子,農村也沒有專門為左撇子準備的鐮刀可用),一個小竹籃。這個小竹籃讓我至今記憶深刻。它是用比筷子還細的細竹篾條編織的,是一個圓圓的淺籃,這個淺籃卻有個高高的提把,這個扁平成拱門形狀的提把也是用竹子做的。由於使用年代久長,整個竹籃成褐紅色。
現在想起來,我怎麽覺得這個竹籃更像是舞台上的道具。
我就是拿著這樣的一個道具去田野裏挖薺菜。
為什麽說是挖薺菜呢?
在那個初熱乍寒的早春季節,饑餓的人們是等不得薺菜綠葉豐滿時再去采摘的。所以我看到的薺菜,都是一個個縮在一堆枯葉中的。這是它自己在去年秋天生長的基礎上的進一步生長,這樣的薺菜的葉子仍然是基生葉,仍然是從根上直接長出來的。試想一想,在寒冷的冬天,那個前一年秋天從根部(當然是表土之下)而秋長出來的嫩葉也就變成當年春天看到的枯葉了。
所以,我看到的薺菜都縮在地表麵之下,而嫩葉的顏色也差不多是褐綠色。這差不多是我在廣袤的田野上尋找薺菜的重要判據。
得到這樣的薺菜,當然是隻能靠挖或者說是靠剜了,最理想的工具當然是小薅鋤。
記得開始幾次挖薺菜是和大我一歲的表姐及小我一歲的表妹的,隻有一次是由表哥帶領我們。每次出行挖薺菜,都是帶著異常美好的心情,也帶著挖很多薺菜回家的期望。
但是這樣的薺菜隻不過是一個有一兩毫米粗3~6厘米長的根部、再帶著十幾片不長不寬不厚的嫩葉的存在,就算上那些還牢牢連接在根上的枯葉們,一棵薺菜的重量又能有多少?
這樣的薺菜,單棵重量估計就1~3克吧,如果不算帶在上麵的土的話?
每次我用那個好看的竹籃帶回家的薺菜估計總重量也就是半斤到一斤。盡管收獲不多,但是我們還是滿懷喜悅地把它當作勝利果實交給姥姥的。
姥姥做的第一道工作,就是把薺菜中的非薺菜挑出去。哪應該是第二次回家上交薺菜吧,不一會功夫就見姥姥挑出來的其它雜野菜居然有總量的20%以上了。我有些不服氣地撅起來嘴。姥姥說你嚐嚐這是不是薺菜?我是和表姐一起嚐過薺菜的,不論是葉還是根,薺菜是幾乎沒有味道的。可是這個薺菜根的味道怎麽這麽難吃啊?
我服了姥姥!
姥姥把真的薺菜用水清洗幹淨就可以用來做吃的啦。姥姥給我們做過兩種吃食。
一種是薺菜菜餑餑。姥姥把過冬的大蘿卜用礤板擦成細絲剁碎,把薺菜(根)剁碎,再加上少量蝦皮和一些蔥花,放上兩勺煎熟了的豆油,和好玉米麵後就可以包成菜餑餑(菜團子),然後上鍋蒸餑餑(菜團子)吃了。這樣做出來的菜餑餑好吃,盡管薺菜沒有什麽味道,但是我還是覺得它解了蘿卜氣味,再加上蝦皮,真是味道好極了。
另一種吃法叫“蒸疙(ga)瘩”。就是仍然把蘿卜擦成細絲,加上用石碾破碎了的黃豆麵,再加上稍加切碎的薺菜(根),放少許鹽和五香粉,也是上鍋去蒸。這種吃法也是別有風味。
隻是這種“疙瘩”太幹了,直噎嗓子,害得我打嗝不停。
所以,當小夥伴們按自己家大人教給的叫法把薺菜為水薺菜時,我心裏麵一百個不服。這幹幹的噎嗓子,哪有水呀?
按說,吃薺菜應該等三春過後,等薺菜吸收日月光華進行充分的光合作用長大長壯再吃。可是農民那等得起啊,你不挑就讓別人早挑走了。
吃薺菜根自有它的道理,度過冬天嚴寒的薺菜根上富含澱粉、其它多糖和微量元素,何況褐綠色的葉子基於光合作用也積累了一點營養。
第一次挖野菜是我四歲時表哥帶著我們,表哥還專門編了個兒歌教我們唱。這個後來當人民空軍軍官的表哥、這個後來培養出來一個到美國讀數學博士的女兒的表哥,編出來的歌詞很粗陋,我就不在這裏講了。
五歲六歲時的春天,我是帶著一種急不可耐的,老早就去村東的水渠南坡去找薺菜,當然因此發現了最早出芽的是獨行菜。再後來我注意到了泥胡菜。
這種泥胡菜,我老家人統統的歸為臭蒿子(把夏至草更是稱為臭蒿子,夏至草的幼苗是真正的臭,被稱為播娘蒿的臭蒿子也應該是臭的),隻是在有穀歌和百度以後我才知道它被稱為泥胡菜。我老家人是不吃這種野菜的,好像也沒有人為豬羊兔采這種野菜。
泥胡菜,我稱它為醜陋版的水薺菜。相對於薺菜,早春的泥胡菜顯得更幹枯、更粗手大腳。但是一旦雨水充足,泥胡菜的後勁一下子就顯現出來了,它可以長成半米多高、粗粗大大的、而且是水靈靈的那種嫩綠,開的藍紅色的大朵花也很漂亮。這麽說吧,一棵成年泥胡菜的重量能相當於20~80棵成年薺菜的重量。
最易與初春薺菜相混的是風花菜(野油菜),這種北方野菜,長大長高以後的確更像南方的油菜花。可是在我急不可耐的去挖薺菜的早春天氣,風花菜和油菜太相像了,盡管現在想來它們的根須形狀是不一樣的。
當然,根部的味道更是不一樣,我受過其害呀!
在有些地方,比如相對濕潤的河套地,曲麻菜(我們那裏叫清明菜)、苦麻菜(我們叫苦麻子)、蒲公英出芽都比較早,其雛形與薺菜都有些相似的。
當然了,我分辨這些野菜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現在時代不同了,家野都一樣。農二代也幾乎不下地幹活了,他們或者認真學習準備考大學脫離農村、或者是利用青春的大好時光過過玩網上遊戲的美好日子,他們才不屑一顧去挖什麽薺菜。挖薺菜,那是中年婦女們偶爾的懷舊。
但是城裏的淑女靚男們都想哪怕是偶爾試一試野味,在菜市場去買,薺菜、蒲公英、曲麻菜都是成堆的,幾塊錢一斤的。可是有些人對菜地汙染情況不放心,就是願意自己去大田野裏麵去采,那就可能犯我兒時犯的錯誤,就是把很多野菜與薺菜相混,雖然這些野菜的葉子已經長全。
地處北美的我們,也會偶爾回憶薺菜的口感味道,甚至是薺菜與姥姥、奶奶、媽媽的疼愛鏈接起來,會帶著感情來采野薺菜。北美也是有蒲公英和曲麻菜的,為了不混淆它們,下麵我就把這些野菜的照片發出來供各位網友鑒別薺菜和非薺菜。
薺菜,前兩張來自網絡,後兩張照片是我在國內校園裏麵拍的,今年比較旱,薺菜很早就準備開花結果了。
泥胡菜,醜陋版的薺菜。
獨行菜,是薺菜的先行者。
風花菜(野油菜),早春時節最容易與薺菜相混的野菜。
曲麻菜(清明菜),另一種中華民族救命菜。
蒲公英(網上和美國的蒲公英都水靈靈的,幹旱地帶的蒲公英在早春時節與薺菜有八分的相似)
苦麻菜(苦麻子),兔子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