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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歲的我第一次吃北京臭豆腐和玫瑰醬豆腐

(2016-10-12 16:26:47) 下一個

1969年,局勢稍微穩定些,爺爺就動身去北京看他的嬸娘。大約過了一個星期,爺爺終於在我的想念中回到了家。別的我沒有注意,但是我注意到爺爺帶回來兩個大壇子。一個壇子是鴨蛋青色的,一個是棗紅色的。奶奶說這是北京臭豆腐和腐乳,爺爺最愛吃的。看起來那個壇子有一個半大西瓜大,一個裏麵至少盛有五六斤臭豆腐或腐乳。

奶奶一打開那個鴨蛋青色的壇子,一股臭味撲麵而來,差點兒把我熏跑了,這不就是廁所大糞的味道嘛!另一個棗紅色壇子裏麵的東西,好象是生產隊殺豬分的豬血一樣的,有血塊還有血湯子,但是沒有聞出來什麽味道。

奶奶拿來兩個花瓷碗,用筷子加勺子小心翼翼地把裏麵的塊狀東西夾出來放入碗中,滿滿兩碗,然後放入一個小圓淺竹籃裏,讓我給住在街北斜對門的我姥姥家送去。

短短的行程中,我忍不住去看這兩碗豆腐狀的東西,看一次把我熏的近似暈一次,那個味道太強烈了。又過幾年聽村裏麵一個從撫順市退休回家度晚年的老頭兒講朱元璋登基後招待大臣們吃珍珠翡翠白玉湯的相聲,說那些端送白玉湯的宮女都扭頭端著那碗白玉湯,我也是差不多扭著頭拎著小竹籃。到了姥姥家,剛跟姥姥說著爺爺回來的事兒,就聽姥爺邊進堂屋門邊說,“誰買來的臭豆腐?”,看來他們都知道臭豆腐的味道。

按照我們那時候那裏的習慣,冬天就吃兩頓飯,晚上就沒有吃的了。而且,由於二叔三叔是成年人飯量大、而我弟弟沒有奶水還需要額外的營養,所以自68年冬天起,爸爸、媽媽、我、妹妹、弟弟的小家已經和爺爺奶奶叔叔們的大家分家另過,隻有過年時爸爸媽媽請爺爺奶奶叔叔一起過。可是那天晚上,奶奶蒸了一鍋饅頭,還有高粱米粥,蔥花炒白菜,讓媽媽和我等過來一起吃,當然了重點是品嚐臭豆腐和腐乳。我奶奶的發音是“腐鹵”,我認為是“俘虜”,因為文革中每家都安裝的小紙製廣播喇叭裏麵放的解放軍歌曲正是“別看他武器好,正義在我方,我撂倒一個俘虜一個,繳它幾支美國槍,嘿!”。

奶奶掰開半個饅頭,用筷子向裏麵抹了些血紅的怕人的“俘虜”遞給我,我猶豫著,看著爺爺和叔叔們享受地吃著,也就遞進嘴裏吃起來。真好吃!真香!真甜!真清香!我一下子就喜歡起俘虜不腐乳的味道,一直到永遠。

奶奶又盛給我一碗高粱米粥(秫米粥),然後用她自己的筷子夾起一小塊臭豆腐要放入我嘴裏,我極力躲開,還是冷不丁讓奶奶放入口中,在我準備吐出來的時候,一股鮮味占據了我的舌尖,我也就咀嚼賞鑒起來了,怎麽沒有臭味了?

小平同誌教導我們說,“資本主義就跟臭豆腐一樣聞起來是臭的,吃起來是香的”。我記得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時候,有這樣的說法。可是我用goggle和baidu都查不出來出處。

反正,從那時起,我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臭豆腐和醬豆腐(腐乳),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我現在的幾個住處,冰箱裏肯定有一罐臭豆腐和一罐醬豆腐。

過年的餃子要蘸著腐乳汁兒吃,這是我爺爺的標配。而我姥爺,是愛蘸著鹵蝦油吃餃子。瞧這親家倆!

蝦醬和蝦油,是我們家再窮時也吃得起的海鮮。蝦醬裏麵含有氯化鈉、碘、磷脂、鈣、鎂、蛋白質(氨基酸)、多糖,有可能是蝦醬支撐起我們縣的文化先進,讓我們那裏的每萬人裏麵的兩院院士比例不亞於宜興和東陽太多。

可是,臭豆腐比蝦醬更臭,比蝦醬更鮮。

記得第二天,奶奶給三太爺家、三大伯家(都是村裏的地主富農)和對門的老三娘子都送了醬豆腐、臭豆腐。也有一些饞人到我家來要,其中有一個叫劉寶泉的複員軍人(半傻不傻的)也到我們家來要,奶奶僅僅是用幾片白菜葉上麵放兩塊臭豆腐和醬豆腐給他,怕他們家窮光蛋,如果用碗給他,碗就有去無回了。

那兩個帶蓋兒的壇子,後來被我奶奶用來放高粱了,記得很多年以後奶奶還在用著。

隻是,下一次吃臭豆腐或醬豆腐就是74年前後的事情了,是姥爺趕集從縣城買回來的。記得是姥姥讓我送給奶奶一些。臭豆腐還是那個味兒,腐乳好像一點也不好吃。

 

轉眼過了1976年,又飛速到了1981年下半年,我上了大學,在天津,吃食堂,早飯時的鹹菜攤兒上就有賣醬豆腐的。

到了天津,才知道腐鹵(腐乳)又叫醬豆腐。我幾乎對天津所有的地方特色的吃食都不感冒,尤其是那個醬豆腐。天津人把醬豆腐還稱為紅方,把臭豆腐稱為白方,在醬菜店裏擺放著賣。那個紅方,真的是紅and方,有些硬硬的、棱角分明,可是讓我吃起來怎麽是除了酸和鹹之外,什麽味道都沒有?我當時居然憐天憫人起來,覺得天津這“自來水醃鹹菜”的地方,可憐的人吃個醬豆腐味道都不正。

大約是在大三的時候,我去教職工住宅區的食品店去逛遊,居然發現有一種小瓶子裏裝的、看起來是黃白色的醬豆腐,標簽上寫的是玫瑰醬豆腐。我買了一瓶,好家夥居然要7角錢。到了宿舍打開一吃,味道很好的!雖然不如爺爺從北京帶回來的醬豆腐味道,但是別有風味。我不由得就著饅頭大吃起來。同宿舍的那六位開始還沒有膽子也沒有興趣吃我的醬豆腐,一看到我享受地吃玫瑰腐乳的樣子,饞膽包天,就紛紛伸筷子過來,七個似狼如虎的,一下子去了半瓶,搶著搶著,嘭的一聲,瓶子掉到地上碎了,腐乳汁兒流了一地。我隻好無可奈何地把固體醬豆腐收起來,當然到了晚上,就啥也沒有剩下。我以後再沒有買過這種玫瑰醬豆腐,主要是初師不利吧。

我上大學放假回家時,發現家裏麵已經是大塊地吃腐乳就飯了,媽媽一買就是一大碗。據小賣店主說,這個用大缸盛著的醬豆腐是北京出產的。這個我信,因為這個醬豆腐(腐乳)就是我小時候爺爺從北京帶回來的腐乳的味道,絲毫不差。看來故鄉人比天津人幸福多了。現在天津食堂裏麵的醬豆腐還是那個紅方,酸酸的、硬硬的、還粉粉的(一碰就碎)。

我後來有機會去北京,真的去前門大柵欄店裏買過北京臭豆腐,是一小瓶一小瓶的,上麵寫著王致和臭豆腐。這時候我才把王致和和臭豆腐聯係起來。在讀研究生期間,應該還是吃過幾瓶臭豆腐的。

但是自1969年,我再沒有看見過爺爺帶回來的那個鴨蛋青色的臭豆腐大罐子了。

 

在美國的華人超市裏,當然有王致和臭豆腐,也有王致和辣腐乳、王致和大塊腐乳、和王致和玫瑰腐乳。王致和玫瑰腐乳就是我兒時我爺爺從北京帶回來的“俘虜”,三五十年下來,味道一點兒沒有變。

 

我們家還是愛吃餃子,盡管家裏領導有南方人血統。我們家吃餃子的景象是:領導蘸著腐乳汁吃,大女兒蘸著醋和腐乳混合汁吃,兒子蘸著醬油和醋混合汁吃,小女兒倒上半碗醋吃餃子不抬頭;而我,等煮完餃子正式入席吃餃子時,就著小女兒剩下的醋,或者再加些蝦油、偶爾蘸著腐乳汁兒,但是除夕之夜的餃子,肯定是蘸著腐乳汁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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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幸運的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我愛丁二酸鈉' 的評論 : 哈哈,我比您小,因為我的姐姐比我大17歲。有機會一定去找找試試。謝謝!
另:請見悄悄話
我愛丁二酸鈉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幸運的' 的評論 :
您可能比我大幾歲。隻要有這些村子的名字,找到這些人並不難。
從北京或天津走高速去這兩個村子,很容易,他們離高速公路出口都不超過2.5公裏。
您從百度www.baidu.com輸入這兩個村子的名字,就可以看到具體位置。
幸運的 回複 悄悄話 我父母很早就離開那裏上學參加工作了。我四、五歲的時候回去過一次,已經沒有什麽印象了。我的曾祖父和李老先生是摯友世交。後來由於家父的出身問題在各種運動中一直挨整……失去了聯係。上次回國我父親囑咐我尋找他家的長門長孫李本忠,多方打聽,未果。
我愛丁二酸鈉 回複 悄悄話 請見悄悄話
幸運的 回複 悄悄話 你好!我父親是樂亭縣西雙陀村人,今年85歲。母親是下馬坨村人。您知道李魯臣老先生嗎?還有李曾培、李祖培、李鑫培三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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