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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9:1981年7月31日,12歲,第一次吃壓縮餅幹(記唐山大地震,第四部分)

(2016-07-29 04:42:38) 下一個

7月31日,整體大地震的嚴酷事實也就展現在唐山人的麵前了,也展現在我們村的人麵前。包工頭蔣二回來了,他沒有缺胳膊短腿,身上隻有大塊的擦傷,那是榮耀的標誌,因為他在唐山震後這幾天,從廢墟裏扒出來幾十個人。

鄰村宋姨的丈夫回來了,隻身回來的。本來他是帶母親去唐山看病的,他住在一個小旅館,沒有壓死也沒有壓傷,可是他的母親,住的醫院一層震後成為地下的第n層了,幾層樓塌陷進入地下成了廢墟。

我們村副書記的姐姐一家在唐山,他讓一個在縣磷肥廠工作的小夥子借來防毒麵具,和一個侄子去了唐山把姐姐一家4口安然接回來。

我們家沒有在唐山的親戚,雖然高祖父和曾祖父都是從唐山市發跡的。

傷亡最多的是西鄰老F家,他的大女兒的丈夫被壓死了,好在大女兒和孩子們都安全回到了老家。他的二女兒的丈夫成了高位截癱,但是不久她就和他離婚了。

老F的六女兒當時也在唐山,被震倒的房子壓在下麵,她的一個同宿舍的女工,被壓死了。當那個女工的丈夫來救自己的妻子在外麵呼喚著自己妻子的名字時,她如實相告說他妻子壓死了,如果他把她救出來,她就嫁給他。這個唐山漢子救出了她。

這個六姑娘被救的故事是兒時好夥伴李順儒在7月31日我們倆去給各自家裏養的豬挑野菜時告訴我的,他的三舅娶的是老F家四姑娘。這個故事應該是真的,但是後來F6是否嫁給了那個救命恩人,我就不知道了。

2012年回鄉掃墓見過F6,今年清明回家見過F4。媽媽、老姑、二叔,不同時候都說過:老F家10個兒女中,F1女、F3男、F5女,這三個人都很好;F1男、F4女和F6女最壞,文革整我們家最狠。

唐山大地震老F他們家傷亡最大,他們家的抗震棚也搭的最大,最有氣派,用的材質也最好,有塑料、有油氈、還有葦席,一共是三層搭建的帳篷頂,他們家來來往往的人也最多。

 

作為半大的孩子,我們是天然趨向快樂的,看著這麽多的人住在帳篷裏,家長裏短的事情都暴露在外麵,每天都有新聞,覺得這日子是挺好的。

7月31日,從公社以外來的救災物資就發到村裏了。有新衣服、新被褥、手電筒、收音機、新書包、作業本、膠靴、雨衣、蚊帳、煤油爐、麵包、壓縮餅幹、打火機、火柴、等等。

我們家(媽媽、我、妹妹、弟弟算一家,二叔二嬸算一家,爺爺奶奶算一家)一共分了三盒安全火柴,秦皇島火柴廠生產的,一家一盒,各價值2分錢。

副書記家分了別的救災物品我不知道,我知道他們家分得了壓縮餅幹,傳說中的壓縮餅幹。更小時我就知道,解放軍叔叔打仗時已經不像誌願軍叔叔那樣吃炒麵了,而是吃一種壓縮餅幹,這種壓縮餅幹,一塊頂四塊,吃一小塊,就可以一天不餓。副書記的兒子是我的玩伴,他給了我一小半壓縮餅幹。這小塊壓縮餅幹,與我們那裏供銷社裏賣的“小磚頭”點心差不多,但是掂起來更沉。我懷著神聖的心情吃了一口,很硬、不很甜、但很香。

但是那天中午,吃高粱米粥的時候,我一碗也沒有少吃,晚飯前照餓不誤。

所以,對壓縮餅幹的神秘感就消失了,以後也很少憶起。

想當年我在美國開了個公司,兩年後居然把自己做博士後的大學的女同事雇傭了(其實是州政府出錢的博士後),這個漂亮美國白人女孩子沒有啥實質性貢獻就是在家養了個孩子,但是她說過一句話讓我記憶深刻:公平,這個世界最缺的是公平。

唐山大地震,我們家一共分到了三盒火柴,價值3x2=6分錢。另一個角度,我們家完好,就算我們家捐三包(一包含十盒)火柴都願意。

 

8月1日,有外地的醫療隊已經誌願災區到了我們村,我聽的出來他們是東北錦州那邊過來的。隻見他們男男女女幾個人,空著手在村裏麵走著沒啥事兒。

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媳婦抱著孩子哭著走了過來,她剛才不小心,女兒讓開水燙著了。孩子哭、大人也在哭,心疼的哭著。

醫生們好像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按傳統,應該用獾油(其實什麽液態的動植物油都行,就是把燙傷創麵與空氣隔開,避免空氣濕度(幹燥時)的影響,避免細菌感染),但是當時找不到。那個孩子的愚蠢的奶奶,提到可以放上堿麵(純堿,碳酸鈉),有一個女醫生還在好奇地和老太太談論著。不知道後來怎麽處理了。

震後的1977年春天,我開始學初中化學課,自第一堂化學課,我就無法收拾地、無可救藥地、瘋狂地愛上了化學。

現在我的一部分研究與碳酸鈉密切相關。碳酸鈉是強堿弱酸鹽,它的水溶液的pH值在11.5左右,人體的pH值在7.0~7.4左右。碳酸鈉作為一種鹽,其固體肯定是吸水的,其水溶液肯定是堿性的。試想一想,傷口上撒鹽是什麽感覺?那傷口上撒堿麵呢?恐怕撒“麵起子”(小蘇打、碳酸氫鈉,其水溶液pH=7.8)都不行。難為那個老太太想得出來?!

但願她們回家沒有這樣做,否則孩子還不得哭死!

 

我們村的一戶人家養的一隻羊地震時被砸死了,可能這是我們村唯一大型動物的震亡(至於洞裏的老鼠是否被壓死沒人統計也無法統計)。他家當然很心疼了,估計這隻羊就被全家人吃掉了。後來這個家的媽媽,就得了毒性痢疾,沒有一兩天,就故去了,才40多歲,留下了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出殯的路上,孩子們那個哭啊,沒有血緣關係的好幾個年輕姑娘媳婦都在出聲的哭著。當棺材下葬時,幾個孩子更是哭的聲嘶力竭,三兒子和女兒甚至掙脫開別人的阻攔,不顧一切的撲向正在填土的墓坑。

這家的三兒子,後來成了我的表姐夫,成了我二舅二妗子的女婿。

 

不經意間又說到了我們家二妗子。

我的聾啞大舅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大舅為姥爺姥姥搭了一個全村最漂亮的抗震棚,完全參照瓜田裏的看瓜棚的構型。那簡直是藝術品!這個抗震棚用了大量木料,這對我姥姥家不是事兒。這個抗震棚防震、抗澇、防雨、防雷、抗風、抗砸、隔熱、防蚊。這個抗震棚建在後街,坐西朝東,離地麵有一米多高。哪怕是在中午,坐在了裏麵,小風一吹,那真的是叫美!

話說8月1日這一天,本村的我姥爺的一個堂侄子的媳婦來看我姥姥,兩個人就聊著天。這個堂侄媳婦,養的兒子現在是解放軍的一個副師長(當時沒有看出來那個傻小子有這出息)。我的二妗子從前院看到了她們在聊,過了一會兒,二妗子看到這個堂弟媳婦還沒有走,就怒衝衝地從前院奔過來,大聲的訓斥人家,說人家這樣那樣的不好,說人家在和她的婆婆講她的閑話。這個堂侄媳婦也是地主人家的閨女,修養極好的,就隻好忍聲回家了。到了當晚的後半夜,這個二妗子,就專門跑到後街來辱罵她的婆婆。姥姥想到這天災人禍的大半夜的,不想讓鄰居受擾,隻能忍著,可是作為姥姥那樣的性格,肯定是難受的很、窩火的很。第二天早晨,就起不來了,發著高燒。大舅回家吃早飯,發現姥姥居然沒有起床,就來告訴我媽媽。媽媽和我趕到姥姥家。姥姥大聲喘著氣,怒聲罵著二兒子娶這麽一個妨人敗家的老婆。這個二妗子(也許叫“喂不熟的狼”更好),還連續鬧了兩個晚上。反正那幾天,我聽到一個走南闖北的村裏人說“YT縣tmd就不出好人”。

 

這時候我的二舅和我爸爸都哪去了?

我的二舅那時候在縣委宣傳部門,自然是要抗震救災不回家的,好在他在縣城,離得近,家裏容易得到他的消息。

而我的爸爸,正隨著縣教育局副局長在一個村子蹲點,那個村子離我們家很遠。副局長說抗震救災要緊,誰也不許回家。

所以直到8月3號,我父親才得以回家。據妹妹講,爸爸進院一支好自行車,就抱住弟弟哭了起來。

當我見到爸爸時,爸爸正在和爺爺聊著天,他說到,地震那天他住在大隊部裏,房子沒有倒,他跑到街上。一個晚上看場的農民跑了出來,對我爸爸大喊“發水了,發水了”。可見看場人當時睡得多死,連7.8級的地震都感覺不到。

爸爸又說到,28日黃昏那場7.1級的餘震時,從東北過來的滿載解放軍戰士的幾十輛軍卡車,正行駛在灤河大橋上,好幾輛軍車栽入暴漲的灤河水中。爸爸以後也幾次為這些解放軍戰士的犧牲而感歎。

從我的博客中,網友看到的是我的少已更事的小大人形象,那隻是因為涉及到了“吃”“窮”“過日子”。但是當涉及到了感情,涉及到了愛這些奢侈的情感類,我認為當時的我自己就是一個鄉下傻小子。我不記得爸爸托人給家裏報平安,我也沒有記得媽媽提及爸爸,我更沒有主動問媽媽爸爸怎樣了。

當然,我可以解釋甚至辯解:當時滿12歲的我一點也不關心爸爸的安危是因為在我周圍沒有發生死亡,也知道地震發生在唐山,離我們縣還很遠,爸爸蹲點的村子比我們村離唐山更遠,應該更安全。

 

現在我看資料才知道,唐山大地震中我們縣死了500多人,傷的更多。

 

唐山728大地震,我離震中70公裏;

紐約911事件,我離雙子樓20公裏;

天津812大爆炸,我離出事地點25公裏。

911時,美東時間9:35左右,我就給媽媽和老姑打電話報了平安;

812時,我也趕緊給家裏領導打電話報平安。

 

其實,728唐山大地震,不少專業半左右人員都已經預報出來了。

我高中畢業班的物理老師侯世鈞老師,就是這樣一個受人尊敬的地震預報人員。

 

下麵是我摘自張慶洲寫的現實報告文學《唐山警示錄》:

    

    侯世鈞,男,1964年7月,畢業於北京師範學院物理係。

  1964年8月,分配到唐山地區樂亭城關中學(“文革”期間更名樂亭紅衛中學)任初、高中物理課理化教研組長。

  1969年,渤海地震後,紅衛中學成立了地震測報小組。

  1970年1月,參加首屆全國地震工作會議,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


  對1976年7月28日大地震和以後的序列強餘震基本做出了準確預報。為此被評為河北省科技先進工作者,並被推薦為參加首屆全國科技大會的候選人。

  侯世鈞圓臉盤,個不高聲調也不高,很慈祥的老人。

  他把滿滿一提袋資料小心翼翼地展現在我麵前。那份極其珍貴的地震預報意見,16開紙上方的訂書釘一層鏽跡。我撫摸著這些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史料,隻覺眼中一潮。

  唐山震後時間不長,一名記者來到了樂亭紅衛中學。侯世鈞跟他談了很長時間。記者說,這些事不可能見報,但是作為青少年開展科技活動,有可能寫一寫也不一定能發表。記者說,沒法說!還真沒見報。

  當時去紅衛中學參觀的人多極了。什麽地球物理所的,什麽生物所動物所化學所的,一撥一撥地來看資料了解情況。

  樂亭紅衛中學有三種觀測手段:國家地震局地震地質大隊出的地應力儀、地磁偏角測量儀和地溫測量儀。再就是他們埋沒的土地電,極距75米,地下走電纜。樂亭沒有大工廠,幹擾小。土地電埋設在田野裏,就連小工廠也沒有。

  侯世鈞成功地預報過多次地震,震級和發震時間主要是地應力,趨勢參考土地電,幾種手段各有千秋。

  樂亭紅衛中學從1969年成立地震測報小組,一直到1976年唐山大地震,在將近8年的時間裏,一天觀測三次,早8點中午12點晚5點,每晚填圖、分析。這項工作

要持之以恒,風雨無阻,一天也不能中斷。

  從1974年開始,他們每天給地震辦報數據。那陣兒是手搖電話機呢,搖幾下總機電話員出來了,然後讓她接縣地震辦。給地區地震隊是用信報,特意印了一個

表,三天一報數。

  1975年10月出現異常。唐山地區各監測台、站關於地震的呼聲比較高。1976年5月,二中田金武老師給他寫來一封信,探討內蒙古和林格爾地震以後的異常趨勢,震情是結束了還是一個新的轉折?他回信說,和林格爾地震後是有變化。1975年12月份開始出現異常,和林格爾地震是一個轉折,異常還是繼續發展。

  1976年6月份,樂亭縣地震辦公室在縣招待所召開了地震會商會,樂亭紅衛中學正式提出:

  七月中下旬,我區附近將有大於五級的破壞性地震。

  1976年7月16日,異常越來越明顯,幅度也加大了。侯世鈞思想鬥爭了好長時間,又發出了書麵地震預報意見。為什麽有思想鬥爭?侯世鈞說,發書麵地震預報意見是一件慎之又慎的事,如果發了而沒有震,那……怎麽交待?誰也不是瞎發的。當時華國鋒有指示,京津地區5級以上地震要在24小時內作出預報。

  雖然是慎之又慎的大事,侯世鈞認為大地震即將爆發,所以才發了書麵臨震預報意見,並加蓋了學校的公章。

  侯世鈞沉默了。他雙手捧給我一份信函。由於年代久遠,紙頁之間有點粘,我一點一點地揭開了這頁塵封已久的曆史。

  地區地震辦公室負責同誌:

  現將我們這裏情況簡要匯報如下。

  從1975年12月23日到1976年4月10日,我們這裏東西道土地電出現正弦形異常,原來以為是4月6日河(和)林格爾6.3級地震所引起的,現在看起來不是。因為即(既)然有那麽明顯的長趨勢異常,就應該有明顯的臨震異常,可是沒有。據此,我們推算在7月中下旬我區附近將有大於5級的破壞性地震。此預報意見早在6月初縣地震會上提出,不知已轉告否?

  另據地應力135°檔情況看,也出現了長趨勢異常,且坡度幅度都較大。

  磁偏角從4月初也有長趨勢異常。南北道土地電也出現了明顯異常。

  另外,根據東西道土地電日均差“二倍法”推算,7月23日渤海將有較大一點的地震發生,因為這有長趨勢異常背景值得注意。綜合以上情況,我們預報:

  在7月23日前後我區附近西南方向將有大於5級的破壞性地震發生。

  如需要可供資料。

  致以革命敬禮

  樂亭縣紅衛中學地震科研小組

  1976年7月16日

  說明:原件一式二份上報地區地震隊和地區地震辦公室。原件加蓋“樂亭縣紅衛中學革命委員會”公章。……

  很顯然,這不是臨震預報的原件,是發出原件後追發的一封信函。文中在分析趨勢性背景時,提到了1976年4月6日內蒙古和林格爾地震。這是在中國地震史上

很重要的一次地震,因為在這以後再也沒有發生4.5級以上的地震,又過了113天便爆發了唐山大地震。

  和林格爾地震為何模糊不了唐山地震監測網的視野?像楊友宸、田金武、侯世鈞、馬希融、呂興亞……他們和某些地震專家一樣,也同樣注視著和林格爾地震,卻沒有漏報唐山大地震。

  1976年7月23日,唐山地區地震隊兩個專家來落實異常。他們開始並不是特別相信。侯世鈞把東西道土地電、南北道土地電以及南北異極土地電、地應力、地磁等預報依據和圖紙資料介紹給他們以後,他們又考察了儀器設備情況,心裏也不安了,說回去詳細向隊裏匯報,有什麽情況保持聯係。地震專家要走了,侯世鈞就有點急。

  他說,我們這裏異常變化非常明顯了。又說,根據我的計算,這個大震最低是6.7級,最高可達7.7級!

  樂亭紅衛中學書麵預報意見隻報了“大於5級的破壞性地震”,為什麽又強調這個大震最高7.7級呢?侯世鈞說,還不敢那樣報。一是缺乏報大震的經驗,二是5級以上就要逐級向上報了。白紙黑字,這是要承擔責任的!

  1976年7月23日下午,地震專家走了,“泥牛入海無消息”。樂亭開始下大雨。校園裏有一口地震觀測井,原來打水要係上三四米長的繩子,地下水位漲上來,

坐在井沿就能洗腳。顯然,這不僅僅是下雨的原因。

  1976年7月24日,雨仍然下著。呈米字形的四道地電,有三道把表燒毀!從1969年至1976年,也曾遇到無數次下雨,但沒有微安表同時燒毀的現象。隻能換上新表繼續觀測。這一天侯老師終生難忘。也許是太相信自己的數據和圖紙,也許是太相信自己的分析和結論,也許是知道大震即將來臨,他望著一群天真可愛的孩子再也受不了了,竟然在課堂上宣讀了地震預報意見。下課了,他還鬼使神差地通報了一些教師。

  這樣做嚴重違紀。他知道。

  侯世鈞的臨震預報是7月23日左右,白紙黑字無法更改。如果說24、25日沒有震,他還不是特別擔心的話,那麽到了26、27日,侯老師全身的神經的的確確是繃緊了!

  侯世鈞監視這個大震已經太久,各種監測手段充分證明這是與和林格爾地震無關的大震。數據是可靠的,分析是嚴謹的,計算是無誤的。所以才敢把臨震預報通報給一些老師和學生,才敢跟調查核實的地震專家明確地講,這個大震最高可達7.7級!

  可是它不震。

  這個大學物理係的畢業生,莫非真是虛報了?侯世鈞心情也很矛盾,又希望震又不希望震。

  7月27日黃昏。侯世鈞在血色黃昏中銅像般佇立著,一顆焦躁不安的心也隨著夕陽墜入了地平線。他的臨震預報對地震界來說是虛報,對老師和同學來說可是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夜裏十點左右,侯世鈞無奈地回到了宿舍。為了能及時逃生,依然沒有鎖門,門裏邊支了一根小木棍。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愛人均勻的呼吸聲……大地震轟然而至。

  侯老師挾著孩子竄出了門外。因為沒鎖門,一點逃生的障礙也沒有。他愛人緊跟著出來了。剛逃離宿舍,山牆便轟轟隆隆地倒塌了。大地劇烈地搖撼,人根本站不住。侯老師右手抱著一棵樹,左手挾著孩子。那一年孩子六歲。

  在我采訪結束的時候,候老師說我還有話想說。我望著他懇切的目光重新打開了錄音機。我們忘記了吃飯,我傾聽著一個曾經無私地付出青春歲月,白發蒼蒼依然不敢忘記祖國地震事業的老知識分子悲涼的心聲。

  我雖然不搞地震預報了,可這些年來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唐山大地震從整個預報形勢來看,如果落實了周總理專群結合的方針,也就是說地震專家和群策群防結合起來,中國地震界應該作出臨震預報。

  唐山地區的群策群防水平,當時在全國也是很高的,關鍵是有一批人層次比較高,大部分是大學本科畢業的老師們。當時就教那麽一點書,還有精力從事地震研究。像吳寶剛、周萼夫婦畢業於北京大學物理係,教“文革”的初中很輕鬆。他們都提出了唐山大地震的預報意見。可是,本該抓住的卻沒有抓住……遇難的死不瞑目,幸存的遺恨了這麽多年。

  我覺得臨震預報還是要依靠專群結合。

  樂亭紅衛中學的預報意見也是專群結合的成果。唐山大地震之前,說了那麽多年有震有震,國務院還專門下發了69號文件,我們就提高警惕了,觀測儀器就明顯了。如果沒有長趨勢的預報意見,我們也不見得能分析出來。應該說,專群結合才能做出比較準確的臨震預報。

  我們國家對專業地震部門很重視,跟其他國家和地區相比,投入的財力也比較多。但是這些年群策群防不知為什麽不提了。唐山大地震前臨震信息那麽多,今後還會再看到嗎?唐山地區近百個測報點,都有不同程度的異常,那時一分錢也不給還常年堅持,每天測三遍風雨無阻……

  像呂興亞那樣堅持下來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我1983年從樂亭紅衛中學調出來,臨走曾經交待了一個留校的學生,我說一定要把地震監測堅持下去啊!八九年我回去一次,那間原來擺滿監測儀器的小屋,早已人去樓空。

  小屋在校園邊,很清靜,搞地震監測挺好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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