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我愛丁二酸鈉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故事17:1967年,3歲,第一次吃河蝦

(2016-07-18 09:53:28) 下一個

中國北方陰霾經常嚴重,這成了我不鍛煉的一個充足理由。今年入夏後的一天晚上大雨,第二天早晨肯定溫度低而且空氣質量好,無論如何都要出去鍛煉一下了。

下樓出小區就是一個長達800米的長方形街心公園,走下去不遠就是一個很宏偉的新建天主教堂,每天早晨5:55塔樓上的鍾聲準時響起。教堂院裏麵臨街心公園有一個華麗亭子,裏麵供有聖母瑪利亞塑像,基座上燙金字寫著“中華之母”,我也不知道何時如何十多億炎黃子孫就多了一個洋媽。

我是在快步走到街心公園的盡頭,再穿過一條街就是著名的一個濕地公園,濕地公園裏麵的池塘中長有蘆葦、香蒲、蓑草,還有荷花和睡蓮,以及一些北方水坑裏麵常見的野生水草。這個季節,蘆葦和香蒲所掩蓋的池塘裏麵不時的傳出來鳥叫和蛙鳴聲。最主要的,這裏有用木條修建的上千米棧道(我不知道應該叫什麽,瞎用一個詞),其質量不次於大西洋城海灘的棧道。這種棧道的鋪設,對快步走或跑時的腳後跟和膝蓋有保護作用。於我,晨練的一個好處是不用看電腦、不用看手機,倒可以想想事情,甚至讓意識信馬遊韁。

看一下表,已經快步走鍛煉了40分鍾,身上已經發熱見汗,於是開始快步往回走,同時心情懶散的用眼睛到處亂看,這時候就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個早市。要不去買一些新鮮蔬菜瓜果?結果是買了幾個青玉米和兩個大香瓜,自是便宜得很。一轉身,看到一個河魚攤兒。那些鯽魚,與我小時候的印象相比,各個長得大的成了精似的,讓我吃的話我有很強的抵觸情緒,總覺得那不是轉基因的就是激素催長大的。剛想回到街心公園去,就看到了有賣活河蝦的攤兒。隻見一個淺筐裏麵,蝦米們在活蹦亂跳著,貌似波士頓龍蝦舉著兩隻蝦槍氣勢洶洶的當然是公蝦,長得低眉順眼看起來像澳洲龍蝦的就是母蝦了。

一問賣蝦的年輕人,才10元一斤,趕緊買一斤,又買了半斤韭菜和一些小白菜。

一回家,先選了精精神神的一公一母兩隻大蝦放入家裏的一個魚缸裏,魚缸內壁畫的河蝦和真實的河蝦相映成趣。但是河蝦不能多養,如果食物太足,水質容易變臭,如果食物投入的過少,他們就會自相殘殺,最後剩下一隻肢體不全的。

剩下的,用清水泡上一會兒,再換上兩次水,然後用手把活蝦一個個挑出來放入一個塑料籃中濾幹,當然不能讓它們蹦出來。

河蝦的行為模式與中國產的梭子蟹的行為模式不同,與美國產的藍蟹的也不同。這兩種海蟹,如果放在一個筐裏,不用擔心有一隻螃蟹跑掉。當有一個企圖溜出來跑掉時,隻要它一走,肯定有旁邊的螃蟹用蟹鉗把它一下夾住,而且往往是幾個螃蟹同時出手。不信,你到美東地區的華人超市買兩打藍蟹回家試試。溫州、福建沿海出產的膏蟹和河蟹(大閘蟹)放在筐裏時是各顧各的,不幹涉它蟹的逃脫。這對我們中國人有何啟示呢?

而河蝦和海蝦,哪怕是它有腳鉗,他們的逃脫是靠彈跳,一蹦就有半尺到一尺高。所以,當河蝦無水存放在容器中時,它們可以利用硬物的反衝力跳出去很遠時,這就需要用一個高深的筐子來盛它。

這個等著把水濾掉的時間段,就可以把韭菜段切好,花椒和大料(八角)準備好,再準備好黃豆醬(海天牌和蔥伴侶兩種醬按自己的興趣調好比例,海天黃豆醬有些甜,而蔥伴侶有些許苦),少許醬油和醋。打開火,放好油,用花椒大料熗好鍋,然後把火開到最大,把河蝦倒進去,蓋上鍋蓋,這時候你就要一邊大幅度抖動鍋,讓裏麵的蝦和熱鍋熱油充分接觸,同時嘴裏麵還可以叨叨著些什麽,比如“阿彌陀佛”,“上帝保佑”,或者“蝦米蝦米你別怪,你是人間一道菜,今年去了明年再回來”,或者“要想紅就不要怕熱”什麽的。當蝦米真的都變紅了,放入韭菜,用鍋鏟翻幾下,放入醬和醬油醋,就可以盛盤了,有紅有綠,滿滿一盤。

這樣帶皮炒的河蝦最好配饅頭吃,再有一個小白菜湯(隻放少許鹽,不放蝦皮),一定要隻吃這一個主菜,要吃到撐的慌。醬香是一個很霸道的味道,一個醬爆蝦把其它菜的味道都遮了,所以嘛其它菜還是不要一起吃為好。

我記憶中的第一次吃蝦是在三歲時的夏天。這件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因為作為北方的粗人,我們家不可能把一個個河蝦剝皮再去炒,沒有那麽精致,也沒有那份耐心,長輩也想不起來把醬爆蝦拿出一個來用手剝皮後塞到小小的我嘴裏的。我們那嘎達的人,習慣上很少用手直接接觸飯桌上的食物,尤其是黏糊糊的食物。

話說,1967年一個麥秋後的黃昏,街上又傳來了低悶的“蝦米嘞,那買活蝦米”的叫賣聲,奶奶對媽媽說了一聲“老河又走莊來了”就走進裏屋去了。過了一會兒,奶奶回到堂屋還從飯櫥裏拿出來一個大碗,對我說“走,奶帶你去買蝦米”,走到後院門口時還順手從架上摘了一個大倭瓜秧葉。

隻見那個被稱為老河的賣蝦人,中等個,黝黑的臉膛,露在跨欄背心外麵的膀子上有曬紅的痕跡和曬脫了的白皮,從聲音到外形,都顯得特別憨厚。在他身邊是一副擔子,有長度是我身高幾倍的扁擔,前頭是繩子挑著的一筐河蝦,有30多斤,筐上麵罩著一層薄網,不時的有蝦米蹦上來又被網彈回去。我走上前去,好奇地向裏麵看著,我奇怪的隻有一點,為什麽裏麵一隻魚也沒有,哪怕是和蝦米一樣大小的魚?扁擔的後頭的繩子上拴著的是一個小船,船裏麵有漁網,疊好的漁網,有一把帶柄的鋼製三股魚叉,還有一個皮叉(連著膠皮靴的膠皮褲)。

我至今曆曆在目是我當時的驚訝,這個老河怎麽這麽大力氣呀,他怎麽連船都扛著呀?他難道不會用車推著蝦米賣?

新鮮活河蝦,二毛錢一斤(估計帶皮帶骨的豬肉那時候八毛一斤),奶奶讓老河稱了一斤放到大碗裏,上麵蓋上倭瓜秧葉。回到了家,今天的晚飯就成了秫米粥就醬炒蝦。當時的我,對蝦米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就看著河蝦倒入熱鍋裏,一蹦一跳的就變紅了,然後就成了我的下粥飯。自此,我就無法收拾地愛上了醬味,與醬拌黃瓜不同的、又香又腥又鮮的醬爆蝦中的醬味道。當然了,那天我的肚子撐的蒙古蒙古。現在的我,醬爆河蝦、醬爆對蝦、醬爆魷魚、醬爆墨魚、醬爆八角魚、醬爆海葵(青島菜)、醬爆蝸牛、醬爆雞蛋、醬爆肉丁、醬爆胡蘿卜丁、醬爆土豆丁、醬爆青豆,都是拿手好菜。家裏領導說,你做飯就要一個醬罐子就enough了。我說管他呢,反正孩子們都愛吃。

後來又見過幾次老河來我們莊賣蝦米,還是悶悶的“蝦米嘞”,還是那套行頭。但是奶奶、媽媽、姥姥再沒有買過。那年代,河蝦也算是奢侈品。要這麽說,我此次以前就可能沒有吃過河蝦。

關於這頓醬爆蝦,我還記得那個蝦米沒有蝦米槍,不可能都是母的吧?或者說節氣還早蝦米還沒有長出蝦槍來?我還記得這種蝦米有一股土腥味,哪怕是被醬味重重地掩蓋了。小時候,讓我吃出來土腥味的隻有河蝦和大雁肉。

等我長大了上了學,就知道了老河實際上是被叫老何,因為他姓何。老何有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人口多,工分又不值錢,幸虧從小就喜歡打漁摸蝦,這時候就派上用場,我記得周圍7個大隊(行政村)有四千多人,就他一個人買蝦米。另外兩公裏外同一個公社的一個村子,有於姓光棍兒哥五個,都沒有老婆,哥五個愛捕魚買。結果是於老大和於老二被在公社萬人大會上批鬥,在幾個基幹民兵發言、甚至他們大姐的兒子一個初中生發言,批判他們打漁摸蝦走資本主義道路之後,公司書記做總結發言,公社書記憤怒地反問道“你們都沒有老婆,難道打漁摸蝦就會有老婆?”,誰知道於老二馬上接了句下聲“萬一一網下去撈出來一個龍女哪?!”社員們轟然大笑,公社武裝部長一個嘴巴打了上去。

老何隻要偷偷的撈一天蝦,就可以買三五塊錢,相當於在生產隊裏幹十多天農活的收入。老何是能人,也有這膽子。其他那些愛打漁摸蝦的人,頂多偷著半夜去打幾網魚自己偷著吃,不敢上街去賣的。不過老何也給生產隊幹部麵子,不大張旗鼓的撈、不在本村賣、不推著手推車賣,賣完了一天捕的河蝦,天黑時才空著筐子回村,隻不過身子骨多了一份疲倦,腰包裏多了幾塊錢,心裏麵多了一份喜悅,兒女們多了些吃穿。

77年以後,農村經濟開始搞活,人們不缺吃穿了,打漁可以打漁、摸蝦的可以摸蝦了,於家五兄弟真的靠打漁說上了媳婦,一人一個。老何的兒子們承包了生產隊的果園,成了遠近出名的萬元戶。

又過了幾年,灤河水都供應天津了,河流就幹枯了,沒魚可打無蝦可撈了。老何也就真正的享起了清福。

這個老何大伯,後來成了我弟弟的老丈人。

話說我在上研究生的時候,一次放假回家,家裏人說我弟弟處女朋友了,是老何大伯的小女兒。我對這個未來的弟媳婦不了解,但是和她的五哥是高中同班同學,關係很好。

過了幾天,就要商量訂婚的事情了。她家的大哥和大嫂來到我家商量,我也參與了。這對大哥大嫂年齡比我大一輪還多,大家愉快地聊著天。我就說:我對周圍這幾個大隊的人都很熟,但這是第一次見大嫂,你是哪個大隊的娘家?這位大嫂說:我就是這個大隊的。

我:你姓什麽?

大嫂:我姓韓。

我:你爸是誰?

大嫂:韓秀嚴。

我:你是韓燕庭孫女?土改時挨活。。。。埋的大鄉長韓燕庭?

大嫂:那是我爺。

(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