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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6:1972年,8歲,第一次吃獼猴桃

(2016-07-12 17:49:47) 下一個

1990年的冬天,曆盡千辛萬苦,終於出了國,來到歐洲L大學讀博士。

我們中華民族是禮儀之邦,按在北京語言學院培訓時的建議,送給導師禮物是既定節目。

臨行前我到北京精心選了一對景泰藍瓶。當然了,那時候的包裝實在不能恭維。這麽說吧,我一直認為“買櫝還珠”那個流傳兩千年的成語所對應的故事肯定是假的,要不就是在流傳千年的某個環節出了斷鏈。

導師是我一生崇拜的人之一,他的學術造詣、他的人品、他對我指導時的洞察力和方向的穩準把握、他對我生活上的照顧、對我的方方麵麵的寬容,讓我一生視他為導師。否則,作為一個工科學生,不可能讀一個博士學位可以發表11篇論文。

當然,讓我對他起初有深刻印象的是他的涵養修養和儀表風度。我第二次見他時呈上了禮物,導師當即打開,看出來是由衷的喜愛。他表示了謝意。

第二天,導師和我說:明天是周六,他和他的妻子要邀請我到家了吃晚飯。我非常樂意地答應了,我知道這是他對我送他禮物的回禮。

第二天,他開車到我還在住著的旅館樓下來接我。我的導師有一個最良好的習慣,就是和我約時間談課題,正負誤差從不超過三分鍾。

導師開車走出了大學所處的市區,向海邊駛去,半個多小時以後,停在了我們中國人說的一棟別墅旁,聽到車聲,他的妻子已經在門口出迎。

我是第一次到這樣豪華的房子做客。原來在國內僅僅去西苑飯店見過海外的親戚,去昆侖飯店買過機票。

一進屋,我馬上見到在他們家客廳顯眼處,有一個玻璃罩著的瓷器,一看就是中國產的。一年後有機會到他們家過聖誕節,再近前細看,才知道那件瓷器上明朝成化年間的。我記得那時候哥倫布還沒有發現新大陸。

後來經常有機會和導師出差開會,閑聊中得知,他的父係祖先在殖民帝國時期是公爵,緣於第一代公爵發現了新大陸上一個重要的地域,現在是一個重要的國家。

進門後,按當地的習慣,一邊聊天一邊喝著一種酒,一種飯前葡萄酒(酒精含量18%左右,高糖度)。這種酒我始終愛喝,現在每年都要喝上三四瓶吧。在美國我也能夠搞到它。在國內請朋友在飯前甚至飯後品這種酒,簡直成了我的一個標記。這種酒,在於品,不在於飲甚至灌,一般的標配是放在哈密瓜片上的生火腿薄片。我記得當時和一個台灣同胞(現在的一個台大教授,影星張津林(安雯)的堂哥)在一個陰雨霏霏的冬季周末,喝著葡萄酒,聽他大侃正德皇帝在豹房的故事,酒喝光了,哈密瓜吃沒了,就剩下鹹生豬肉。

開始吃飯了,首先一人一小盤生蔬菜沙拉,要滴上有些甜味的橄欖油,隨著是一道蔬菜湯,主要的用料就是一種扁豆,攪的碎碎的。我以後再沒有見過其他國家的人能夠做出來那樣好喝的soup,一愛上這種湯,就一直喜歡到現在。

正餐是烤魚,伴有洋蔥和土豆,外加青橄欖和橄欖油。魚不是鮮魚,用的是泡過兩天的鹹鱈魚幹,這頓飯真的是合我口味。這道主菜是我在美國家了請客的保留節目,大家都愛吃。我現在一般一年做上三次。這種鱈魚幹在美東的大型超市是買的到的。

導師太太看我吃的很香,又給我加了一些主食,那天晚上真的吃的很飽很美,很留下了美好回憶。

按我在國內時培訓時的所學,我知道最後一道就是飯後甜點。

那天導師夫人上的飯後甜點有蛋撻和三種水果,帶皮切成段的香蕉、切好的當地出產的橙子(個兒很大,這種個兒極大的橙子在國內還沒有)、還有幾維果。我知道幾維果也叫獼猴桃,是新西蘭的特產。可是當我見到幾維果時,我差點用中文叫出來,這不就是馬糞果嗎?!

導師見我拿了獼猴桃,也就取了一個獼猴桃。我跟初進榮國府的林黛玉(不,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有樣學樣,學著導師用刀叉,切下兩頭,再豎著切成四瓣,用刀去掉毛毛的外皮,還要把中間硬的那部分去掉,再橫著切成兩段後用叉子放入口中,閉著嘴咀嚼賞鑒。好酸,害得我差點裂開嘴巴。

整體過程下來,其難度、其窘態,不亞於劉姥姥用鑲銀象牙筷子夾鵪鶉蛋。

 

其實,這是我第二次吃獼猴桃。

我第一次吃獼猴桃是在1973年,在我們村我們家。那次吃獼猴桃,真好吃!

 

話說我媽媽有多達四個閨蜜。

一個是鄰村的小學同學,後來成了赤腳醫生。她小時候經常給我打針。這個宋姨打針一點兒不痛,我每次這樣說,她都說:哪有打針不疼的,你準是發高燒燒糊塗了。

一個是鄰村的一個趙姨,她是解放前一個大地主家的庶出小姐,但是有幸嫁給了我們村參軍出去一個解放軍軍官。她也是赤腳醫生,隻不過在我6歲以後就見不到她了,她隨軍去了天津。以後再沒有見過她們一家。她的兒子叫衛國,是我的小玩伴。

一個是我們村的一個大姨,從我姥姥的娘家那邊算,我媽和這個大姨應該是third cousin。她嫁給內蒙古的一個軍官。我記住她,一是因為她極其漂亮(她們家簡直是美女窩!),再一個就是她一探親回家,就要到我們家,和我媽媽說的都是她的風流韻事,也不忌諱兒時的我在場。

媽媽還有一個同學、閨蜜、好朋友,是鄰村的柳姨,不知道是小名還是外號,媽媽和爸爸談論到她時都叫她小精子(發音,或小晶子?按我媽過去和我們談起此事,應該是精不是晶,是精明、精致的意思)。

媽媽和兒時的我們提起這個小精子,都是拿她當反麵典型的:講吃講穿、好吃懶做。但是媽媽也說過:你們小精子姨身材好,臉上皮膚極好極白皙,說這樣的人,叫藏黑露白,一生命運要比我媽媽自己這種臉和身上皮膚一樣白的還要好。我經常用這句話來校驗我的兩個女兒,我發現她們倆經過一夏天,身上都是曬得黑黑的,都是那兩張臉倒是仍然又光滑又白淨。看來我的女兒們命運不錯!

話說1972年,小精子從貴州省回家探親,又來看我媽媽,還帶來了一小兜東西,說是當地特產,叫馬糞果。

媽媽送小精子走了以後,就把馬糞果洗了要給我們吃。但是又一時犯了愁,忘了問,不知道咋吃。

過去在農村,不知道如何吃水果的笑話很多。在解放前的我們村,就有一個土財主買了街上小販的橘子,連皮帶核吃下覺得太難吃,氣呼呼的出來找小販算賬結果是讓小販冷嘲熱諷的故事。

我媽媽覺得那個毛茸茸的皮不能吃吧,所以就試著把皮撕下一點兒,看到有汁兒流出來,嚐一嚐還很甜,於是就像(後來我們)吃熟透的桃子那樣把整個馬糞果的皮剝下來,讓我們咬著吃果肉。這馬糞果,酸酸甜甜的,比那時候偶爾能夠吃到的大酸梨好吃多了,我們把它都吃下去了,還記住了味道,還記得馬糞果裏麵沒有中間像菠蘿那樣硬硬的一段。

 

下麵就是小精子娘家和婆家相關的一段故事。

話說,1928年6月3日,張作霖坐火車退回奉天,在次日淩晨被炸死在皇姑屯。隨後國民黨軍隊繞過濟南繼續北伐,進駐京津。這就是所謂的民國十七年蔣介石北伐成功。

隨即國民黨在北方縣一級建立黨部。這是公開的國民黨黨部,不是國共合作時期李大釗等建立的國共合一的、半地下狀態的那種國民黨黨部。

1928到1930年,我們縣的國民黨黨部主任是本縣人王國香先生,他家老宅在我們村南的鄰村,離我家的距離不超過300米。這個王先生是北京大學數學係畢業的,他的子輩有中國985大學的黨委書記、鐵道部副總工程師、國家計委的司長,他的孫輩,有在美國著名大學當生物學教授的。我和這位與我平輩的Professor Wang在一次總領館召集的座談會上交談甚歡。就因為他告訴了我他爺爺的名字,博聞強記的我就替他找到了故鄉故居和故事。

1929年,國民黨就已經在中國北方農村開始搞了基層民主選舉。

我們村(給它個化名叫齊莊)、北麵的嚴莊(化名)、還有東北麵的柳莊(化名),要組成一個行政村,要投票選出村長。

話說選舉那一天,全體老少爺們參加,我們家對門富戶的三公子齊井星(人稱井三爺)唱票。候選人有兩位,一位是我們村的齊邵文,一位是柳莊的柳魁一。

井三爺朗聲唱著票,隻見由關帝廟改成小學教室的外牆黑板上的柳魁一下麵的“正”越來越多。齊邵文眼看著就落在了後麵。

齊邵文是當時我們村最富的人家的二兒子,他們家哥兒四個沒有分家之前,有400多畝地。而我們家、我姥爺家,應該是已經在城市裏發展,村裏就剩下了老宅和少量土地。

就在井三爺唱票完畢差不多要宣布柳魁一當選為齊嚴柳聯合村的村長時,隻見齊邵文高喊一聲“不中”拿起來半塊磚就向額頭上砸去,血一下子就下來了。當時會場亂成一團。

齊邵文一邊高聲大罵,一邊說這選舉不公。他高喊著:姓柳的,你拿錢行賄,收買嚴莊姓何的哥們爺們。我跟你拚了,我傾家蕩產也要跟你打官司。

我們村,在解放前基本上就是一個姓,柳莊也主要是一個柳姓,但是嚴莊有嚴和何兩個大姓,姓何的是元朝原住民,不是從山西省或蘇州府移民過來的,他們好像文化水平低、也比較窮。另外一個村的葛姓也是原住民、也比較窮。

這官司真的就打到了縣政府,也就是縣黨部那裏。齊莊和柳莊都動員起自己能夠動員起來的力量。當時我們家人沒有住在老家的,齊邵文就派人到天津北京我太祖父和叔太祖父那裏搬兵。那時候我太祖父(曾祖父、太爺爺)在京奉鐵路局當著正職,他弟弟在國防部二廳當著不小的官兒。他們當然幫著本村了,何況側麵一了解,真的是柳魁一行了賄。就給國民黨縣黨部主任王國香帶來口信,讓他幫齊莊。

王主任也有自己的渠道了解情況。最後是在齊嚴柳聯合村開大會,王主任上台講話,訓斥柳魁一是土豪劣紳操縱選舉。重新投票選舉的結果是齊邵文當選,王主任當場宣布有效。

這個柳魁一,一口氣咽不下去,就病在炕上了。

 

話說2007年,我去看教我的初中語文的馬老師,問及一些同學情況。馬老師談到“柳向東競選柳莊村的村長,沒有選上,氣病了到現在還沒有下炕”。我說至於嗎,後來一想他倒是有其曾祖父遺風。

 

齊邵文當了村長,嚴莊何姓裏麵的半流氓性質的兩兄弟,何大虎和何二虎就改投到齊邵文的門下,給他當起來跟班的。

 

1930年的春節轉眼到了,按照老家傳統,村裏人要先給本家長輩拜年,然後給關係不錯的同村或鄰村朋友拜年。

話說柳魁一正在炕上躺著養病,就聽著大門以外有人大哭,哭喪般的唱著曲兒哭,哭的是“柳魁一啊,你咋還不死啊?”柳魁一派家人出門一看,隻見是左邊何大虎、右邊何二虎、中間擁著齊邵文,跪在那裏正在大哭。家人回報柳魁一,這位柳老爺當時就差一點兒一口氣上不來。

按照一般的戲路子,這時候柳魁一應該長袍馬褂穿戴整齊,戴上禮帽,出門迎上前,高喊一聲“孝子一磕頭、孝子再叩首、孝子三叩頭”或“孝子請起”之類的。

可是柳魁一太沒氣量了,或者說病的太重了。他沒有做到這一點。

齊邵文和何氏兄弟,可以說是太了解柳魁一的性格、也了解他的病情。

結果是,大年初一的晚上,柳魁一一命歸西。

兩家的仇更深了一層。

 

齊邵文在何家兄弟幫襯下,順風順水的當了十幾年村長。

突然有那麽一天,四十多歲的齊邵文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柳魁一一聲不響地走到他麵前,然後突然脫下鞋,用鞋底子往他後背上打了三下,就又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齊邵文驚醒過來,覺得後背正對心髒處隱隱作痛,讓家人一看,覺得皮膚顏色與別處不一樣。

齊邵文也就病在炕上了,後心處長了一個大瘡,越長越大,後來流膿流血不止。

齊邵文,在四十多歲的壯年,就英年早逝。前後村的人都說是柳魁一把齊邵文叫去了(勾魂勾走了)。

柳魁一死了,他的大兒子柳希元當著小學教師,一直到解放後我讀小學時他才退休,柳希元的唯一女兒就是小精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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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MM 回複 悄悄話 我很小的時候生活在貴州,記憶中有一種當地叫洋桃的水果,和現在賣的洋桃不一樣,就是獼猴桃的樣子,不熟的果子埋在糠裏可以催熟,後來說起我很小時在貴州農村吃過獼猴桃大家都不信,我媽媽也說不記得了,我一直以為是我當時太小記憶出了差錯。剛查了一下,獼猴桃確實也被稱為'羊桃'
munchenxx 回複 悄悄話 L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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