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完了幹草,我們爺仨向家方向走著,爸爸還讓我們兄妹倆坐在車上他拉著我們。我覺得爸爸走累了時,我就替爸爸拉著,隻要妹妹坐的地方合適,拉起來很省力。
除了賣幹草、吃缸爐燒餅,那天還有料想中的一件美事,就是一塊紅薯(我們叫白薯)地那天解放,就是說人們可以去裏麵用鎬刨尋生產隊收白薯遺漏下來的。我在前一天晚上,專門從姥姥家借來了一個小鎬和一個筐子,告訴弟弟第二天如何去撿白薯。
我賣草回來的路上,用我那讀到博士後也沒有近視的眼看到遠處白薯地裏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大家都躬著腰用力地刨著(類似楊絳先生的《幹校六記》中的情景)。我想弟弟必在其中。一會兒後又看到鄰居小名叫牛小的一個比我小兩歲的男孩子用自行車馱著一大筐大大小小一塊半塊的白薯送回家,我更放心了,想我弟弟就算笨一些、起的晚一些,他也能拾到一筐底的白薯吧。
帶著掙了17塊錢的喜悅、帶著對缸爐燒餅的渴望(心裏麵一直囑咐自己一定要慢慢的吃,細細的品味)、帶著對弟弟拾到白薯的企盼,我和爸爸妹妹回到了家。爸爸讓我先給爺爺奶奶送了兩個缸爐燒餅,又去隔街斜對門的姥姥家送了倆燒餅。老人們都對我們把草賣出去這件事很高興,他們原來擔心賣不出去隻好當柴草燒了的。
當我從後院回到家裏時,我發現那個小鎬、那個筐還是幹幹淨淨的放在原來那個地方,看來弟弟是根本沒有去拾白薯了。我腮幫子立馬鼓了起來,快步進屋問媽媽弟弟去拾白薯了沒有。媽媽說:“他那麽小(9歲),讓他那麽早起來?”我那個氣呀,腳跳起來好高,放聲大哭著,恨不得把已經出去玩的他揪回來揍一頓解氣。要是我不去賣草而是去拾白薯,怎麽說一早晨加上午,拾上多半筐是可能的,這夠一家人吃上幾天的。越想越氣,越氣越想。
那句話怎麽說?一歲看大,三歲至老。我這個弟弟,與我和妹妹相比,不說也罷。按我總結的經驗公式:上朔祖宗八代,每代都有敗家的,而且敗家的形式不是唯一的。
我大聲不斷的哭著,因為我知道再去白薯地也拾不到白薯了,我拒絕再吃那塊屬於我的缸爐燒餅,也堅決地說弟弟不能吃用我掙得錢買的缸爐燒餅。
人家我們同學,是哥哥帶著小兩歲的弟弟在前麵的一年拔草換了300斤麥子,而我們家呢,那是我一個人拔的草,沒有我弟弟的份兒。我從小就知道疼妹妹,就知道保護妹妹,青紗帳一起,我都是一個人包下來給豬挑野菜,給兔子挑野菜,不再讓妹妹去地裏的,怕她碰上壞人。我還要去拔草。
我在那裏“胡鬧”時,爸爸走出來,對我說,“我和你媽商量了,去再賣一次草。你把那塊缸爐燒餅吃了,我們快走”。
我隻得就著眼淚,在妹妹不聲不響大眼睛不眨注視下,吃著那不知道是“皮了”(返潮)還是被我淚水打濕了的缸爐燒餅和高粱米粥。至於這次缸爐燒餅什麽味道,已經模糊不清了。
生氣歸生氣,活兒還是要幹的,想到還能掙這麽多錢,精力就慢慢地轉移到賣幹草上來了。
爸爸、我和妹妹,早晨起來一去一回,已經走了13公裏了,所以這次沒有那麽大的精力了,走起來有些慢,深秋的中午太陽還是很烤人的。
我們再走到那個村子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記得經過縣城東關時,我們還多歇了一會兒,爸爸還去商店裏麵買了一盒煙,記得是大境門牌的,可能是三毛錢一盒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