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歲月
爸爸在青島總的來說過的很愉快,我家在1982年就住3房一廳的房子,在陽台上就可以看到大海,和我家隔一條馬路全都是各部委的療養院,現在哪一帶已經是青島的黃金地段。在青島哪些年裏和錦西的人還有過一些接觸。後來很多人和我父親說: 你要是不離開錦西,你能當上葫蘆島的主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因為我父親具備幾個條件:1。對當地醫療衛生有重大貢獻,2。高級知識分子,3錦州市政協委員,無黨派人士,4。有海外關係。我父親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你走了他才跟你來這個,這在給他上後悔藥,但可以肯定在錦西他後來的結局也一定差不了。
我在高考前報誌願,想學醫,父親和他的同學商量,後來對我說“在中國,醫生這職業不好,一天到晚擔驚受怕,還要被人打,工作辛苦,收入低,除非你對醫學有特別的興趣,你還是學工吧。”
1990年我大學畢業前去了一次揚子石化,在那裏我遇到了老鄰居李叔和他夫人趙姨,在他們的接風宴會上,遇到了醜津士醜叔,和王玉奎王叔。醜叔當時是揚子石化的副總工程師,有專車和司機, 那個年代相當了不得。醜叔也是那幫錦西來的人的首腦, 我知道他是因為他的姓很不常見。對王叔的身份我當時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和我父親的關係。醜叔對我很熱情,。當天醜叔要我到他家去住,他甚至把他的房間讓給我住,可以說他給予我一個小孩子極高的禮遇。當時他家裏有3部電話,其中一部是紅色的,這給我印象深刻。我回去後問我父親,你和醜叔啥關係?我父親說我和他沒關係,他是右派(醜津士先生是清華大學的學生右派)我是特嫌,所以當年都很識趣不來往,但是在困難時期的時候,有一天我看他餓得不行,請他吃了點東西,他是記著這個情。我想除此之外,還有他對我父親的敬重,想通過對我的招待來表現出來。
我父親認為救死扶傷是他的天職,所以他從來不對他的患者以恩人自居,他認為那是他的本分, 也從不和別人提起他救過誰.。這件事是後來收到香港中文大學民間曆史網站轉來的醜叔的電郵我才知道的, 我父親至少在1960年把三個右派收留住院了, 這三個人兩個是西南聯大的(西南聯大的學生同時擁有清華北大和南開的學籍)和一個清華的, 等於是救了三個清華的畢業生, 為國家挽救了人才。我還知道有別的右派餓得不行, 去找我父親”看病”……
(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你寫的回憶父親梁定中的文章,記載著你曾問他:和醜叔是啥關係?現在我來回答。
那是1960年末,天寒地凍,其冷無比。我和其它的‘五類分子’(連家屬大約四,五十人)一同被遣送到錦西縣暖池塘公社的房申地大隊(不是淩原)。當時是困難時期,一天三兩八毛糧,還不能保證,根本不夠吃;再加上南方人不適應北方的嚴寒,又沒有做過冬的準備(既不懂,又不會),很快我就躺倒了,起不來炕。幾天後,同睡在一鋪炕上,也是南方人的另一個右派,被人發現斷了氣。生產隊怕死人太多不好交差,就給也生了病,但還能走動的呂彥傑準了假,讓他自己回錦西去治。我因為餓得動不了,就派了一掛小毛驢拉的車把我送回錦西,到了化工醫院門口放下。
我勉強支撐著蹭到掛號處,不料他們不給我掛號,理由是我已被清除出廠,不是化工廠的人。我老家遠在幾千裏外,在錦西舉目無親,除了醫院,無處可去。當時我坐在候診室的長凳上,絕望之餘,不知如何是好。過了不知多久,我忽然看見呂彥傑從一個房間出來,手裏還拿著一張單子,跟我點了點頭,打個招呼。我想,呂工和我是一樣的情況,我也可以去試試,就進了同一房間。裏麵有兩位醫生,相對而坐,靠左邊的就是你爸。
他根本沒盤問我是什麽身份,也沒有要我的掛號單,做了簡單的檢查後,開了張診斷書讓我住院。我在醫院裏住了一個禮拜,體力略有恢複,就回湖南老家去了。這一個禮拜,還是趙護士長借給我五斤糧票才熬過來的。這是我一生中最為困難,最為凶險,離死神最近,因而刻骨銘心的一段經曆。梁大夫和趙護士長可說是我的救命恩人。
後來呂工告訴我,那次他在醫院,你爸什麽多話也沒講,開完診斷單後,跟他握了一下手,手心裏遞過來一包煙。這個細 節,說明他對我們情況心中是明了的,也是同情的。他對我們的處置擔了風險,他也是明白的。
五十年的時光,轉眼就過去了,梁大夫已經作古, 讓我們共同來懷念這位好醫生,大善人。
我現在與女兒住在美國,身體還好。你們這些後輩都有出息,我感到高興。
醜津士 2013-6-24)
後來我父親給王叔寫了一封信要我轉交,我一看語氣格式極卑躬,我隨手就把它撕了。父親是這樣的人,別人幫助過他,他刻骨銘心地感激,我媽多次抱怨過他這一點。在這裏我也向王叔道個歉,原諒我當年氣盛,也表達一個感謝,謝謝您對我父親當年的關照。
我父母在1995年,1997年和1999年三次來珠海小住,沒事我們一家人就在一起聊天,聊得最多的是錦西舊事。那時陳學龍陳叔和太太左阿姨幾次來看望我父母,陳叔是廣東某司法係統醫院的黨委書記,每次他們夫婦都穿警服,陳叔的警銜是3杠3星(三毛三,一級警督),他們夫婦特別是左阿姨對我父母非常熱情,他們由於工作關係,說話相當的強勢,但在我父親麵前,體貼入微。 1998年父親回到錦西,那時方叔已是錦化集團的一把手,董事長,總經理兼黨委書記,可謂“千斤重擔一肩挑”。方叔對我父母極熱情,盛情款待。我父親對那次錦西之行極感欣慰,他們都有一種情結,“化工廠是天”,過去他們一直是不斷地被“批評與自我批評”,從沒得到一句官方的認可,那次他們感到被認可了。還有一個小插曲,父親的老友鼓動我父親: 叫你兒子找小方批條子倒賣聚鹵乙烯(當時緊缺的化工原料), 父親不為所動, 後來那些老友求我父親找方叔辦事,我父親列了個清單交給了方叔, 方叔看過以後, 說了句: “沒一件是你自己的!”
父親在1987年退休後一直在外貿工作,一直做到70歲,因為有的老人家在崗位上出過事,後來外貿一刀切,70歲的一律下崗,這才算是真正的退了休。但是他不適應那種生活,起居不定時,也不鍛煉,作為醫生反而不重視維護自己的身體,經常說活得夠本了,他有糖尿病,要打胰島素,但他不肯戒口,誰說都不聽。“寧可吃死不能餓死”。父親於2000年,有一次小中風,在治療時突然沒有尿,腎出了問題,後來血液透析,由於必須控製水分攝入,血液粘度過高,又造成其他的腦部血管堵塞,最終不治。父親在透析的時候,對自己的情況很清楚,有一天弟弟和他的未婚妻來看父親,父親說我要把你們結婚的錢花掉了,再後來父親要用鼻飼管,他幾次拔管子,他怕給家人添麻煩。我弟的未婚妻回家和她媽說起此事,準丈母娘一下就哭了出來:“這老爺子,自己都這樣了還想著別人!”。我父親他是高幹的最小一級,醫療幾乎百分百報銷,我哥哥又在醫院,根本花不了多少自己的錢,父親一生治病救人,自己有病花點國家的錢理所當然,他根本就不該這樣。總是先給人家,臨死之前兩年把自己的東西送個精光,什麽都沒給我們留下。當我們向陸叔報喪的時候,陸叔一個70多歲的老人,在電話的一頭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後來很多人說你父親要是在錦西去世,他的葬禮不敢說是絕後的,也將是空前的,前來吊唁的人將數以千計。
在籌辦父親的喪事時,他們的工會主席對我們說你爸爸最大的特點是瀟灑。當時並沒有真正認識到這句話的含義,現在我明白了:
"勇者無懼;智者無惑;仁者無憂",我不能說父親在他的一生中是無所畏懼,也不能說他一生中都是無惑的,我想我可以說他在一生中的大多數時間裏是無憂的。對人無所求,就不在乎其態度,此為瀟灑亦為無憂。
仁者無憂,我的父親是個真正的仁者,求仁得仁。
父親和母親1997年珠海,媽媽懷裏是的我女兒。
我的母親
我的媽媽李桂芹一直在爸爸的光環下被忽視,媽媽善良溫順,為了爸爸和家庭一直都在默默奉獻。有句俗話“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我父親卻是完全相反。
父親在晚年多次和我提起“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了你媽這個老婆” 1989年,媽媽突然發高燒,後來發現是敗血症,最後所有的抗生素都不起作用,腎功能也出了問題。父親絕望了,每日回家後痛哭,有天晚上我在家陪他。他反複念叨我媽的好,並由此勾起了他對往事回憶。父親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他哭著和我說起他的第一次婚姻,痛苦地講實在不知道為什麽前妻那樣對待他,他對他和前妻的女兒有很大的愧疚,他的女兒那是他一生最大的痛。我想他的第一次婚姻的結局這應該主要是和父親的性格有關。他總是把別人放在自己和家人前麵,再加上他是少爺出身,不事家務,這恐怕大多數女人難以容忍。另外那位阿姨也是大家庭出身,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此的結果就一點都不奇怪。而我媽媽過去對爸爸百依百順,她是農村出身,嬌慣與之無緣,為家庭默默付出。後來我們晚上輪流在醫院照顧媽媽。由於哥哥在血庫裏工作,有條件搞到新鮮血漿,為了救自己的媽,想盡辦法最後靠血漿救了母親一命,1989年是我家的一個坎,在那一年我們做子女的第一次感受到了父母之間的深厚感情。
媽媽現在身體不好,已不能自主吞咽,要靠鼻飼。我長年在外地,對父母沒有盡到多少孝心,媽媽的情況要我痛苦萬分,我非常對不起她老人家,現在她的情況我根本不敢去想。好在哥哥和弟弟在青島,他們請了一個24小時的陪護來照看媽媽,經濟上沒有問題。
我想我媽媽最大的缺憾應該是沒有一個女兒,在老年時身邊沒有一個知冷知暖知心的人,我們做兒子的常常忽視她,去年當媽媽病情惡化時,每當想到這一點我都無法自製痛哭失聲。
今年二月我回到青島看望媽媽,在拜祭父親時,在我父親的墳前我默默禱告,“爸爸您是大醫生,您可一定要媽媽少遭點罪。”
(注: 我母親已於2015年6月去世, 在醫院一共住了5年半)
後記
在初稿完成以後,我將之發給了父親的同學們,和我的大學同學,中學同學,特別是我大學的同學,他們都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其中的一位同學,她是上海支邊人員的子女,她的評論非常感人,對我的思想產生了很大的觸動。她女兒一生下沒多久,就給當時的珠海某醫院當敗血症治療,前後達2-3年之久,我當時知道的很晚,但也沒有想得那麽多。後來我父親來珠海,我和父親談及此事,那時他已15年不做醫生了,他想都不想,就說是不可能的,“新生兒不可能得敗血症,這是醫學常識!”如果是敗血症孩子早就死了,新生兒體溫調節不穩定, 像這樣的的情況,把藥停了,可能就好了,叫我和他們講,把孩子和病曆帶來,他給孩子看看。結果很巧第二天見到她丈夫,我就告訴他我父親的看法,當時她丈夫很痛苦。我就和他說,我父親是很好的醫生,聖約翰大學畢業的,但他們可能不太懂,也沒有再和我聯係。
陳敏嫻阿姨見到我同學的感言後,很委婉地對我批評到:“你為父輩們的不幸抱屈,想要寫文章表達,這是你的心願,即使未能發表,人們也不會忘記那些災難。中國還是發展中國家,科學還比較落後,庸醫是存在的,現在正在慢慢改進。你看的負麵現象較多,會影響你的情緒,要朝前看。我看了你同學的留言,覺得她比較能理解她的父輩 ”。那我就用我同學的感言作為這篇文章的結束吧。
“作為從小生活成長於上海的你的父親,能在北方生活那麽多年,其中的不易恐怕你還未曾深切的體會。我曾聽我的媽媽悄然說過一次,他們最早去的沈陽飛機製造廠,東北的玉米茬窩窩頭,讓他們的胃倍受煎熬,寒冷的氣候讓他們更加思念上海的家。她有一次獨自站在冰冷的雪地裏想死的心都有。但他們還是熬過來了。他們是為響應國家支援三線建設,同時也是因為家庭出身的問題,被調到沈飛的,基礎打好後又被派到貴州山區重建新的飛機製造基地,我就是在那裏出生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似乎越來越能理解他們,並且越來越崇拜他們,也努力向他們學習-勤儉,寬容,善待他人.更重要的是學會感恩. 這也是他們所欣慰的。你的文章不僅是對你父親的追思,也是對他們這代人的經曆的記錄。說到創造力,我由衷地佩服我們的父輩們,是他們讓我們國家在許多,從無到有,讓許多不能辦的事情得到解決,是那個時代付與他們如此的創造力,以直於如今的他們很少談他們的委曲和無奈,談的最多的還是如何空手改變了這個世界,他們的成就感和自豪感是我們許多人這輩子所無法擁有的。看了你的文章,深切地感受到你對父親的敬仰和熱愛,同時也對他過去所受到的苦難的不值和對社會的不滿.對梁伯伯的一生我由衷的敬重.他們這一代人的心胸是我們這些小輩所不及的,他們所受的苦難也遠不是我們所聽到和看到的,他們的善良和他們的忍耐力遠遠不被現在的孩子們所理解.你的不值和不滿,我感同身受. 但我還深深地感到我們的父輩卻常年會為他們的付出而自豪,榮耀多過報怨,滿足多過後悔. ”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時到今日看到你上麵的文字,就會想到孩子受的苦,還會雙眼發澀..實際上當時所有的醫生(包括廣州XX醫院的主任)都下了這個意見,真是一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靖圓無緣拜見到梁爺爺是她的不幸,但有幸的是你有心把情況告訴了梁伯,並把他的意見轉告了我們.當時我已無法或不願再去奔波各個醫院,但意見相當孤立,在這時你父親的意見對XX(她丈夫)還是起了一定的作用,更堅定了我的主意.現在回頭看,當時的決定是對的,如果早下決定當然更好.所以我非常感謝你父親能直言他的看法,也非常感謝你的有心.”
“一名醫生能讓那麽多人感恩與他,你父親是付出了常人所不具備的智慧,才能,勇氣和天賦.他讓許多人得到涉及生命意義上的恩澤,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真的是
--生的偉大。”
特別感謝
感謝張國元老人為我們留下關於我父親的一段生平見證。
感謝陳敏嫻阿姨記錄了張國元老人的口述,陳阿姨因為整理的那篇短文是在她老伴出院後,沒有留下張國元老人的地址,她隻寄給了同班同學,陳阿姨特別關照我,她認為文章沒有經過張叔叔過目,如果要發表,沒有經過他同意不太好,希望隱去她本人和張叔叔名字為好。按正規來說,發表文章應該征求涉及的人意見,怕會因與事實有出入而產生意見。但我首先認為那份口述的內容完全真實,這樣的內容是任何人,包括我本人都不可能編造得出來的。其次我的文章中凡是有名有姓的都是我父親的朋友或是我認為的好人,隱去真實姓名反而顯得內容不真實。所以我相信張國元老人不會因為我把他的名字放到文章中,而產生不滿。
感謝我父親的同班同學,也是他生前最好的朋友之一潘祖德伯伯為我指正了有關聖約翰大學的情況。
2010年12月於英國
附錄:父親和他的同學們
錦西當年有很多患者經過我父親介紹轉院到北京上海,那些患者和我父親大多隻是普通的醫患關係,但都能得到我父親的同學們的無私幫助。
左到右:夏求明醫生,梁定中醫生,藍芝泰醫生(於哈爾濱)
左到右:潘祖德醫生,巫協寧醫生,梁定中醫生,翁仲穎醫生,林澤群醫生, 夏求明醫生, 尹遂文醫生,陳海瓊醫生
前排左到右:楊婉華醫生,潘祖德醫生,梁定中醫生,周鳴皋醫生
後排左到右:金大猷醫生、翁卓穎老師、蔡詩觀醫生、周孝增醫生,巫協寧醫生
左到右:翁仲穎醫生,褚大由醫生,梁定中醫生,張慧墨醫生, 陳敏嫻醫生,周保和醫生,尹遂文醫生(1992年上海,聖約翰大學全球校友會)
前排左到右:張英柏先生,楊婉華醫生,楊婉華醫生的丈夫夏先生,龐澄醫生,龐澄夫人
後排左到右:巫協寧夫人,巫協寧醫生,陳海瓊醫生,褚大由醫生,翁仲穎醫生,阿諒,潘乃容(潘祖德醫生之女)
-我的文章讓父親的老同學們產生了共鳴,部分健在的的父親的老同學為我於2010年12月19日在上海舉辦了一個小型聚會,他們中最年輕的也有82歲了,其中巫協寧醫生和褚大由醫生仍在工作,他們的大多數人仍然過著簡樸的生活。
俞少華醫生於約大校園
俞少華醫生的女兒從父親的老同學那打聽到我的電郵,給我寫到:
冒昧寫此信,請多多原諒。
2001年 4月在華夏文摘上讀到一篇《醫者仁心—我的父親》時,心裏就在想文章裏的名醫可能是我父親俞少華的同班同學。5月回國與我母親聊起這事,我母親說應該是梁定中叔叔。並說我也見過梁叔叔,80年代後期,梁叔叔來上海時為加拿大美容專家的講座做翻譯時,來過我家,那個講座我也去聽 了。
我母親還拿出一張陳敏嫻阿姨寄來的我父親46年在聖約翰大學的照片。後麵寫著In memory of an old friend in ST. John′s campus photo by Liang我想應該是梁叔叔拍的。
你的文章使我想起我的父親和那個年代。我父親是個腦外科醫生,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在工宣隊的隔離審查中,被宣告畏罪自殺。當時我母親也在隔離審查中。那年我8歲,沒有遺體告別也沒有骨灰。這對於一個8歲的孩子來說是一個太沉重的包裹,以至於到今天我都沒有找到卸下它的辦法。每當想起我就心痛,淚流不停。那是一個瘋狂的年代,那麽多的精英含冤而死。如果沒有那個時代,我父親可以醫治和救活更多的病人。我父親很革命,是黨員,參加學運,參加抗美援朝,希望親手建設一個美好的新中國。可是他看到的是一個無法想象帶他走向死亡的中國,他一定心寒而絕望吧。那時的精英活著不像人,更不要說尊嚴了。
我定居在日本已有21年。現在的中國對於我來說是陌生的,隻是祈禱那裏的百姓能像普通的人一樣生活,有尊嚴。
被逼奉獻
我父親一大學同學,因為父親在國外想接他們出去,黨要他寫申請,一拿到申請就成了叛國投敵的罪證,因此被判刑,而瘋掉,終生未婚,60多歲時由80多歲的老母照顧。
還一位大學同學,因為不服從分配,所有機構不得雇用,最後服毒自殺,死前去了醫院,說:我是醫生,已經服毒,怕嚇壞家人,借你們醫院一死,不要搶救,已經來不及了。
28個同學整死兩個,整瘋一個,這些人是真正的醫學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