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火者之野（五）

（五）

張誠通過貨比三家，買了張最便宜的從上海到休斯頓的機票，得轉飛日本東京成田機場，美國洛杉磯機場，然後再到休斯頓，加上每個機場的待機時間，全程需要三十個小時。

從拿到美國的工作offer，到可以去美國領事館申請簽證，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按當時中國的規定，得到一本中國因私護照並不容易。如果是去美國，還必須要有美國的親屬擔保，然後，要單位批準，交付國家培養金，最後，才能憑美國的工作邀請信，向公安部門申請中國護照。

張誠讀了本科，需要交付幾萬元的培養費。好在他們夫妻當了幾年外科醫生，紅包收了不少，還是有點積蓄的。單位領導本來對張誠就不爽，又加和文君睡過，單位同意書倒是不困難。問題是張誠和文君都沒親戚在美國，這可難壞他了。

張誠花了50元錢，給表妹打了幾分鍾電話，談了海外親屬關係的問題，不料黃燕很爽快地答應幫忙。過了十幾天，黃燕寄來一份公證書，證明黃燕是張誠的親姑姑。

雖然黃燕的輩分一下子提升了讓張誠有點不爽，但美國這麽容易搞公證，倒是讓張誠大開眼界，“到底是資本主義啊！”

以後到了美國，張誠才明白，美國的notary public, 和中國的公證不是一會事，隻是證明文件的簽字是真的，是在見證人的眼皮底下簽的，並不證明其中內容的真實性，很多銀行可以免費敲章。黃燕利用了國內外對公證的不同理解。

當然，這個規定本身就很荒唐，難倒非要有海外關係的人才能出國？本來國家是想用這個政策來為難一下想出國的人，但很多出國的人都是官宦子弟，具體執行部門何必給領導添堵，所以就對這個政策漏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千辛萬苦，花了兩個月才拿下中國護照，張誠還得要美國的簽證才能進入美國領土。那時的美國簽證可不好搞，據說簽出的隻有十分之一。由於80年代末的那場風波，美國的簽證難度更大了。

不過好在張誠的簽證材料中，邀請方提供了工資，這就有了經濟保證；妻子文君不同去，那又去除了所謂移民傾向，所以，張誠很順利地拿到了美國簽證。拿到簽證時，張誠一眼望去，和他一起來的人一片哀號，在不幸的人群中，他倍感得到命運垂青的幸運，一時間，將戴綠帽的恥辱忘到了九霄雲外！

按張誠的簽證類型，可以帶妻子，而且妻子到了美國還可以工作。但文君堅持不去，這讓張誠很納悶。

那時候，當紅的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讓人覺得到了美國就可以留在那兒。很多人，哪怕是得到個旅遊簽證，也不準備回來了。有一車子省部級高官到美國考察，居然逃掉了一半。張誠大學的一位著名教授，也是在出國開會時跑了，以後張誠在美國時發現他在醫院當衛生員。

張誠的願景，當然是到美國後，就不回來了，在那兒紮根。美國比中國先進何止50年，這樣自己不就賺了至少50年？他抱著文君不解地問，“你為什麽不去？”

張誠到現在也沒理解文君為什麽不和他一起出國，但經曆了美國的生活後，張誠覺得文君的選擇是對的。到了美國，離能夠合法地留在美國遠著呢，更別提能否在美國當人上人了！

 

表妹黃燕在張誠出發到美國去的時候，已經被錄取為住院醫師，到美國東部去了，她托了朋友胡立城來接待和安排張誠抵達美國後的事宜。

在機場，張誠見到了一個舉著自己名字的中年男子，心想他該就是胡立城吧。那是個皮膚黝黑，身材高瘦的人， 戴著黑邊眼鏡，有點像康生同誌，給人神秘莫測的感覺。

兩人握握手，寒暄幾句。胡立城告訴張誠，他已經租了個地方，讓張誠先休息一下，接下去是休息天，美國一周可以休兩天，他會陪張誠去買些家具。

“下周一我陪你去上班，我們在一個實驗室”，胡立城帶著張誠到他的汽車前，打開了後背箱。

“你自己的車？”，張誠驚奇地問，見這是輛凱迪拉克，在中國得中央首長才能坐吧。

“咳，二手的，你下個月就可以賣得起了”，胡立城鄙夷地一笑，“在美國是人就得有個車，你在中國學過開車嗎？“

“學過“，張誠乘著車開出了機場，走上了高速。眼前的景象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除了一望無際的草原，就算見了一些像鎮子的地方，也是零零落落的，一點兒沒燈紅酒綠的跡象。

開了半小時左右，才看到遠處有些高樓，但也不多，和電影裏看到的曼哈頓的景色相差甚遠。

“這就是休斯頓？“，張誠疑惑地問。

“就是！美國像樣的城市沒幾個，南方城市都這窮樣，地廣人稀的“，胡立城的車子轉入了一個住宅區，停入一個停車位中，”到了，就這兒。“

張誠下車，見這是個幾字型的單元，比街麵要高好多，車得爬上一個不低的坡度。中央是個停車場，周圍是一圈房子，每家門口一個停車位，有擋雨的屋簷。

打開門，張誠覺得這房子還不錯，是一室一廳，有廚房，裏麵冰箱爐子一應俱全。臥室的窗上有台空調，空調上連接著通向各個房間的管道。這時是1991年，空調，熱水器在中國還未普及，大多數人還得一周一次到公共浴室去洗熱水澡，美國普通宿舍的標配已經遠遠高於當時中國的中產階級水平了。

胡立城指導了張誠一些電器的使用方法，”房租200美元一月，押金500美元，我為你擔保付了押金，你下個月工資還我就是。我明天為你申請電話，並注冊電費賬戶，這些得你自己付！“

張誠將胡立城送出門，迎麵見一個漂亮的白人姑娘。那時， 在中國主動盯著不認識的漂亮姑娘看是要遭白眼的，張誠剛想把色迷迷的眼光移開，那姑娘卻主動伸出手，笑容可掬，嘴了幾裏哇啦的，應該是些問候語。

胡立城翻譯並介紹道：”這是安娜，你的貼門鄰居，是萊斯大學的法律係學生，德國留學生。她問你好呢！“

安娜的個頭很高，至少1米8， 身材很健壯但和那些中國遊泳隊嗑藥的女運動員不同，她看上去勻稱而性感。她的發色是麻白色的，眼睛藍晶晶，兩個眼睛的顏色還有點不一樣，讓張誠想起以前養過的一隻波斯貓。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我叫張誠“，張誠用磕巴巴的英語問候道，可能是口音的原因，安娜聽了撲哧一笑，但瞬間變換成很正式的職業式樣的微笑，又講了一串話，才轉身走進了緊挨著張誠的房間。

張誠覺得喉嚨癢癢的，有種想喝水的感覺。胡立城彷佛看出了張誠的心思，”這娘們很騷的，你對付不了“

”你怎麽知道？“

”我以前住過這兒，曾有個黑人被她搞殘了，她從此成名，沒人敢和她練“，胡立城一臉神秘地說，”美國這方麵很開放，喜歡這方麵的，等你過了時差，我給你講講！“

送走了胡立城，張誠回自己房時，特意朝安娜的房間看了一眼，見安娜的房間沒關嚴，從門縫中可看到她竟一絲不掛，張誠不覺之間雄哥崛起，咽了下口水，突然想起，自己確實帶了一條白沙煙，不知道到了異國他鄉是否會失效…..

張誠到了實驗室，才見到雇他的老板，命叫烏裏.維爾。老板穿的破破爛爛的，辦公室裏像個雜貨攤，堆滿了各種酒瓶。他的牆上，貼著張照片，照片上他正開門，門口是幾個裸女的背。

”好玩的老板“，張誠想起國內那些道貌岸然的教授，覺得這位維爾教授真有趣。

實驗室裏有十幾號人，來自不同國家，男男女女。胡立城給張誠作了一遍介紹，最後引他到了分配給他的實驗桌前。

那時互聯網還不普及，電腦倒是有了，主要用來打字，整個實驗室隻有一台，老板另有一台，大多數的文件還得手寫。實驗室裏有嚴格的記錄要求，張誠專門騰出了幾天去參加研究所組織的學習。

張誠花了好幾天，搞清了美國科學界的規則。在美國，讀完了哲學博士（Ph.D）後,就要決定是走學業道路，還是商業道路。這類似於中國的大學生畢業後，是去事業單位，還是下海。

想走學業道路的，需要一個博士後訓練的過程，這時候不算正式工，工資很低也常常無報酬加班，訓練所需時間也因人而異，主要決定於你的學術成就。學術成就主要體現在所發表的文章，申請的專利上。有了一定資本的博士後，可以去申請Faculty的職位，名稱因地方而異，有叫科學家有叫教授的。

得到教授的地位後，就要搞研究了。有的研究不需要什麽錢，象哲學，經濟學，編程等，但在生物學研究中，是需要數以百萬計的經費的。新教授如果沒有經費，錄用單位會給個啟動基金，以後申請到基金後歸還。申請到基金的，就可以開實驗室招人，老板叫PI(Principle Investigator)。有人還沒申請到教授位置就先申請到基金了，那就非常容易找職位了。

一直弄不到錢的教授，就隻能去別人實驗室打工了。實驗室打工的，也人分九等。最高級的那類是沒拿到基金的打工科學家，其次是技術員，這兩類是正式職員。另外是受訓人員，包括博士後，在讀研究生，臨時打工的本科生等。

張誠屬於博士後，而胡立城是打工科學家。張誠沒得到過博士學位，但其中國的醫學學位，可以在美國的評價機構得到等同於美國的醫學博士學位的證書，那就成了博士，可以當博士後了。這不是歪門邪道，美國的醫生必須為博士，而大多數國家和中國一樣是學士，那些日本的，英國的，德國的醫學學士都有在美國當博士後的。

張誠上手很快，不久就學會了主要的幾項實驗技能。同時，他和鄰居安娜的關係也發展得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