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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樓

(2016-01-20 18:29:16) 下一個

小小說:    翠竹樓
       “講講儂讀大學辰光的事體好嗎?”“想聽點啥?”“儂隨便講啥事體,我全歡喜聽的。”
        時光回到八十年代末,東安公園翠竹樓,一個叫惠惠的女孩坐我對麵。惠惠是網球場認識的女該,球技不好相貌好,一來二去就認得了。
       深秋時節,午後的陽光不熱烈,穿過竹簾成了斑斑點點。香茶的蒸汽嫋嫋婷婷像飛天少女,對麵的女孩微微頷首,紅唇微啟,伊要了一杯珍珠奶茶。
   
   “翠竹樓,以前來過幾次,當學生的時候,沒啥錢,到這來,隻為玩玩小資情調。”
   “看到廊柱上那幅對聯了嗎:寧可食無肉 不可居無竹”,“啥人寫的?”“句子出自蘇東坡,書法麽,我也不曉得”。(今查,書法乃滬上書法家張森親筆)
   “不吃肉,天天看竹頭,不曉得蘇老先生吃得消勿?”小姑娘伸一記舌頭,眨眨眼睛作調皮狀,明眸皓齒盡覽。
  “蘇老先生吃得消吃不消我不曉得,我隻曉得我自家,那天跟要好同學從學院裏溜出來,幾杯茶水灌下去,吃夜飯的辰光快到了,急匆匆往學堂趕,夜到食堂供應羊糕,吃過一趟咪道老好,晏到肯定買不到。”
  “嘻嘻,介唔沒定力。”
  “能夠犧牲一樣東西多少要有前提的,比方講,如果讓我天天看到儂,我可以不吃肉。”我講了一句老蹩腳的挑逗話。
 惠惠唔沒響……
 
 七九年應屆中醫大學生,隨意揮霍青春的同學裏有我一個,世界之窗被打開了,國家的變化太快了,本該平靜的校園也不平靜,一心隻讀岐黃書的學子難能可貴,他在疑惑,中醫是毛病看得好,理論不好懂。中醫理論說一個病,用幾味藥,顛來倒去倒來顛去解釋,雖然最終能自圓其說,但是太辛苦。而西醫理論簡單明了,通俗易懂,好多病卻又治不了。更多的是“不務正業” “開小差”的同學,喜歡文藝的參加匯演去了,今天交大明天二醫大,有時會看見明星陳衝也參加匯演,圓滾滾的身體走路風風火火。喜歡體育的比完了排球比籃球,接下來還有足球和乒乓。閱覽室裏最搶手的是文學期刊,那時流行傷痕文學朦朧詩。誰家寢室裏傳來高亢的美聲,小提琴的表達豐富又細膩;樓下的二胡聲聲滿滿傷心事,鄧麗君躲在另一間寢室裏如泣如訴。玩高雅的同學開始品嚐西點西餐的美味,德大老大昌還有紅房子,最起碼奶棚要去幾趟的。難得一見的齊心協力是參加歌詠大會,一曲黃河大合唱贏得冠軍回。情竇初開的少年郎體會了相思的苦苦過咖啡,鄰班的漂亮女同學是個排球女將高挑的身材走過時衣袂飄飄帶起香風……
      
        惠惠一直乖乖地聽我說話。她說過,她喜歡聽我說話。
 
       八十年代末,現實壓抑。為了安頓一顆心,我正等待出國簽證。她知道我要出國,她也想,可是不能。
    “我要找到一個好地方,有肉可以隨便吃,有竹子可以盡情欣賞。”女孩知道我的心思,現實撐不起我的夢,她的夢,我們的夢。
      那時茶室裏還可以吸煙,女孩的臉在煙霧裏忽而清晰忽而迷蒙。
      
      我是喜歡她的,但我不能要求她等我。
 
      我走了,走在十二月的頭裏,滬上已有寒意,女孩沒有來,是我不要她來。筆記本裏有一張她親手製的書簽:一個小女孩,放飛風箏。
 
 
      九四年,出國後第一次回國,找不到她,通過好朋友打聽她,知道她嫁了個美國華僑,好像已有兩個孩子。
      
      約好友打網球,好久沒摸拍子了,隻有撿球的份,不一會便氣喘,想起了她,她打的不好,老是要撿球,她倒不嫌煩。
 
      好女孩,還打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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