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弓長跟太太、兒子坐了方師傅開的世博高背車昏昏沉沉往浦東機場趕。車子經普安公路直接上了外環,雨還來了落 ,照明良好的公路上,一直可以看見密密的雨絲往擋風玻璃上頭撞。
弓長一家人是十二月底到的上海,住了大半個月,好象沒有碰到一天出太陽的日腳。今朝夜裏伊拉覺著更加冷,尤其是剛剛在樓下淋雨吃風等出租的辰光。巧是真巧,要回去了,三個人挨一挨二挨三不適意起來,可能是中了流感的原因吧,弓長默默自忖。
開車的師傅還在一隻接一隻打電話,話題依舊是關於後蓋鎖跟敲車玻璃的事體。聽得出這位師傅已經被這樁事體弄得心神不定,不過伊車子還是開得蠻穩的。
已經開到徐浦大橋了,前國家領導人的字看起來亮堂堂交關神氣,看上去領導當年練過書法好象有點顏體的咪道。大橋在一串串不斷的燈光牽引下可以看到老遠老遠。
上海帶“浦”字的大橋好象多起來了。最早是鄧大人題“南浦大橋”,後來這個“浦”伊個“浦”,真要化點力氣再記得牢。2010年回上海,正好趕上世博會,夜裏,立了小叔叔買的耀江花園廿九層高房子的陽台上看風景,第一次看到南浦大橋還有另一頭的盧浦大橋,上海,真的叫燈火璀璨不夜城。
世博世博,一晃八年也過去了,今夜我乘世博出租車到機場。
“師傅出租開了有年頭了哦?”坐了副駕位子的弓長看到師傅剛剛跟一個顯示名字叫小三的掛電話。好像伊拉剛剛聊的是配車玻璃的事體,價鈿好象從原來預估的一千五降到了八百多。“腳踏三十年了。”師傅還唔沒退休啊?”“退了,後來又跟一個人合夥買了這部車子開。”弓長弄不清楚上海開出租車的門門通道,隻記得二三十年前上海出租車公司不要太多嗬。每次回來跟出租車司機地北天南軋珊瑚是一種享受。“師傅今年六十有了勿?”“今年虛歲六十。”“那阿拉是同齡人哦。小人蠻大了勿?”“我外孫囡也老大了。出國好勿啦?看儂小人還蠻小的哦。”師傅蠻健談的。碰到介觸黴頭的事體還能心平氣和也算得上是一個模子了。看起來方師傅三十年奔小康,心裏覺得蠻有成就感的。
“出國好還是不好,這個問題蠻難回答的。主要取決於自家的感覺。另外呢,個人看法是各有各的好跟不好。”“哪能講?”師傅追問。“比如講,國內鬧猛,想吃啥有啥, 又有親情。國外呢,吃的東西肯定唔沒國內豐富,而且冷冷清清一點也不鬧猛。”弓長回。“想想還是國內好是勿?”師傅語氣裏有點小小的自豪。“是的是的,講到我住了快三十年的澳洲,還記得清清爽爽,ABC電視台的片頭就是大片荒原和大海,頭頂烏鴉叫,地上袋鼠跑,三十年了,還是老花頭,唔啥好。”我順了師傅的口氣講。“哈哈。”師傅笑得蠻開心。“經常回來啊?”是的,回來看老人。”弓長答。
應該是的吧?每年來來回回多少海外定居客,回來探望父母親人的肯定不少。當然也有不少想吃的、想喝的、想白相的、想尋開心的。當然,也有會老同學、老朋友的。真的,幾十年朋友還在走動的,十足珍惜。可惜大多數的老朋友漸漸隻活了記憶裏了。
每次回來,老同學N都要請吃飯,這次邀請弓長在打浦橋日月光廣場吃日本餐,一進門弓長就被裏麵員工齊聲吆喝的日語歡迎詞?了一跳……好多老朋友都不來往了,弓長印象蠻深的已經唔沒幾個了:伊位靦腆的、說話輕聲輕氣的老同事,在弓長臨去澳洲的當晚不告而來送行,大方到要拿伊開始工作幾年來的幾千塊積蓄借給弓長,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蠻感動的。不曉得伊現在是否做起外婆來了...弓長還記得遠在阿美利加的老朋友Bella在電話裏咯咯笑著發邀請:“等阿拉一道回到上海,勾肩搭背到老校園走一圈好勿?”聽到這句鹹話已經五年之前了,不曉得伊現在為了兒子交深色皮膚女友的事體後來哪能了...還有當年出國不成功,留在上海收認購證、炒股票、玩卷商發達的的Z,伊隻要曉得弓長回上海,必請客喝咖啡......
三十年,彈彈手指頭揮揮手就這樣過去了,就這樣在腦子裏留下了一幅淡淡的水墨畫,又好象應了一幅對聯:青瓦常憶舊時雨,朱傘深巷無故人......哈哈,江山也會老人哪能可以勿老,
弓長現而今對老蘇的“人間有味是清歡”開始有體會了,做一個鄉下人,過過大平日腳有啥勿好。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這輩子是無福消受的了。弓長對自己玩起了阿Q。
“一號航站樓還是二號?”“二號。”師傅與弓長問答簡潔。這塊玻璃敲還是不敲,幾分鍾後就要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