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剛剛睡下不久,劉承業和老趙一邊說著閑話一邊也準備休息了。
營部是一排三間小房,東房算是營部辦公室,西房算是宿舍,劉承業、老趙還有石頭擠在一間小屋裏,這時候小石頭已經睡得呼呼的了,哨兵喊報告帶來了一位總部的參謀,傳達命令特務營明早隨總部渡河。
命令就是這麽一句話,劉承業、老趙趕緊拉住參謀多問幾句,說是明天總部要帶第74師、手槍營、特務營到窯灣渡河,別的就不知道了。這就足夠了,既然是第74師在前麵,那麽手槍營自然是和總部在一起,特務營就是殿後了,明早正常起床開飯也來得及,反正彈藥、物資啥的都在小車上裝好了,可以說打起背包就能出發。
老趙擔心夜裏情況有變,又把哨兵加了雙崗,隨即兩人休息了。天色微明劉承業一翻身醒了,對麵牆下睡的老趙也就醒了,睡是都睡了當然誰也睡不踏實。劉承業喊起小石頭跟老趙說自己先去總部,讓老趙招呼部隊準備出發。
劉承業帶著小石頭出門,劉承業先問問哨兵有沒有情況,就趁著這一停腳的功夫,小石頭喊了一聲就跑去廚房了。廚房熱氣騰騰正在忙活,小石頭和老錢打了聲招呼就掀開籠屜抓饅頭,燙的小石頭吸溜吸溜叫著。慌得老錢幫著抓出四個饅頭讓小石頭用衣襟兜著跑了。小石頭追上劉承業,饅頭也不燙了,兩人就一邊咬著饅頭一邊走。
到了總部小石頭留在院外,劉承業抬腿進了大門,眼一掃看見手槍營營長杜蘭喆在西廂房裏坐著,劉承業順勢一扭身先找他。
杜蘭喆一看劉承業來了就打了聲招呼讓坐下,劉承業先要了碗水就問什麽情況。杜蘭喆眉頭有些發皺,說老總要帶隊過河督戰。劉承業在第59軍也待了兩年了,雖然還有些距離,但是總也聽說一些,現在這一聽就大概明白點兒是怎麽回事了。
這些事情不是自己能管的,自然也就不去理他,劉承業隻是想多了解情況多做準備。杜蘭喆又是皺了皺眉頭說,手槍營四個連,第一連留守總部,其他三個連隨老總出發,其中第四連是長槍連。
手槍營說是營,但是編製比較小,一個連隻有7、80號人,而且隻是光溜溜的四個連,並沒有其他配屬部隊,雖說都是精挑細選小夥子,身強力壯,勇猛驃悍,但是手槍營隻是警衛部隊,戰鬥力比起野戰部隊來自然不行。而劉承業的特務營又不一樣,雖說隻有三個連,但是加強了火器、加強了人員,一個連150人還要多,每個班配一挺輕機槍、一個擲彈筒,每連一個機炮排、全營再加上一個機炮連,說實話其他部隊的一個團也未必頂得住。
劉承業和杜蘭喆算是還熟悉,張自忠視察過特務營幾次,基本上杜蘭喆都陪著,劉承業來總部也有幾次,每次也都能見著杜蘭喆,不過也就是杜蘭喆一個人而已,別的人劉承業也不怎麽認識。杜蘭喆是第59軍著名的戰鬥英雄,在1933年長城抗戰時就是營長,1937年第29軍擴編之後升任第38師第112旅第223團團長,1938年10月,張自忠特意將杜蘭喆調到身邊任特務營營長。
這次是一同行動,杜蘭喆也就能說多少就說多少,也知道劉承業是要見一見老總的,最後就讓劉承業自己去看看。杜蘭喆也知道,劉承業不像其他幹部,見老總就像老鼠去見貓,非得拉個人才敢去見張自忠,劉承業自己去就行了。
劉承業辭出一轉身到了正房門口,正好碰見昨夜傳達命令的參謀。劉承業一敬禮、參謀就問是老總找嗎,劉承業說不是,是自己想見老總。像劉承業這樣自己跑來要見老總的,一年也沒有一個,參謀也懶得管什麽事兒,直接說現在沒人在,你去吧。
劉承業站在門口摸了摸武裝帶、往下拽了拽衣襟、挺了挺胸喊了一聲“報告”,屋裏張自忠回答“進來”。
張自忠正在寫字,幾筆寫完了抬眼看是劉承業,笑著點手叫到桌前把剛寫完的一張紙遞給劉承業,這是寫給第74師代師長馬貫一的一封信,“國土淪喪國難深重,是我軍人的奇恥大辱。保國衛民是我軍人天職。大敵當前,是我輩為國家爭生存為民族求解放,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時候了。”
第74師是此次行動的總部隨行,劉承業知道第74師在“冬季攻勢”中損傷頗大,當時馬貫一為第222旅旅長,其第444團13個連長中就有8人陣亡,七連在一次戰鬥中僅有2人生還。損傷如此之大到現在僅有幾個月是不可能恢複的,現在又要出征,這封信是不是老總在為第74師鼓勁兒呢?這是不是也說明這次過河會有惡戰?
見劉承業捧著信沉思,張自忠從桌上一疊紙中又抽出兩張遞給劉承業——
“看最近之情況,敵人或要再來碰一下釘子,隻要敵來犯,兄即到河東與弟等共同去犧牲。國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為其死,毫無其他辦法。更相信,隻要我等能本此決心,我們國家及我五千年曆史之民族,決不致亡於區區三島倭奴之手。為國家民族死之決心,海不清,石不爛,決不半點改變。願與諸弟共勉之。”下麵是第59軍各師旅長的字號。
張自忠等劉承業看完就說,“抗戰打到現在,小日本想吃掉中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而咱們打敗小鬼子還要付出重大犧牲,勝利雖然最後屬於咱們,但是這條路還是漫長的、艱苦的。就是因為如此,現在的部隊裏有一些不好的苗頭,怕苦、怕死,不像抗戰一開始的時候那麽敢拚命了。”
張自忠講到這裏站起來在房間裏踱步,走到窗前微微歎口氣接著說,“你在這裏也待了兩年了,有些情況也看到了。西北軍用人不問親不親、鄉不鄉,也不問賢不賢、能不能,單問你跟過俺沒有,如此很多問題糾纏不清,俺也很頭疼,甚至是俺自己也陷入其中。”
說到這裏張自忠轉過身來看著劉承業,“一開始俺收留你們也是一時興起,也有找機會把你換掉的打算,不過你帶的部隊很不錯。”
張自忠點點頭又來回走了兩步停下來還是看著劉承業,“很不錯。俺都有把你的營編到部隊的想法,不過,唉,做不到啊做不到。”
“現在部隊裏講出身、講關係,唯一不講的就是打仗!哼!這次仗打完了,找個時間咱們再聊一聊,看看有什麽辦法把你們編到部隊裏去。”張自忠對第180師有些頭疼,想往裏摻沙子,不過自己也沒有多少信心。
“是!”張自忠說的這些話,劉承業是有感覺的。不過對自己來說,到哪裏都是打仗,沒有更多的想法,當然別人有想法是另外一回事。
“那你回去準備出發吧,第74師應該已經開始行動了。”張自忠心裏很清楚,一支部隊總要有幾個硬核桃才行,一個師得有一兩個特別硬的營、一個團得有一兩個特別硬的連,硬仗打得出去、困難頂得下來,這樣的師、團就不會差。
“是!”劉承業答應一聲敬禮出門。
劉承業出門帶上小石頭往回走,半路上遇到了第74師第440團往前行的隊伍。
抗戰已經打了快三年了,部隊的狀況是越來越差了,這一點劉承業心裏的感覺很強烈。特別是這一年來,部隊的夥食是越來越差了,平時僅能果腹,戰時夥食都送不到前線,在“冬季攻勢”的時候,第38師在羅家陡坡與日軍拉鋸八天八夜,一線的戰士沒有水喝,沒有東西吃,渴急了、餓極了就啃雪塊、黃土。
馮治安第77軍也是如此,官兵們白天單衣赤足,在雪地中與日軍拚殺,入夜隻能以鋪蓋稻草禦寒,大冬天戰士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還要與日軍拚命,簡直是慘不忍睹。視察第77軍的張自忠是又急又氣,恨憤交加,“若無改善辦法,隻好個人早點死以謝官兵。”部隊供應如此非人,雖然大的背景是抗戰越來越艱苦了,小的背景是委員長的嫡係、雜牌之分,但是在馮治安來看,你張自忠沒有責任嗎?是不是故意而為?
其實第59軍的狀況也不好,從抗戰開始到現在,第59軍累計傷亡失蹤人數達五萬人左右,補充根本無法彌補損失,第59軍兵額不斷減少,1940年宜棗會戰前全軍兵力不足1.5萬人,而台兒莊前的臨沂大戰,第59軍是3萬人,而且人員素質越來越差、軍械裝備也越來越破舊。
有一次,張自忠曾憂慮地對副參謀長劉家鸞說,“責任加重,兵員減少,械彈不整,戰鬥力薄弱,將來非丟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