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瑜
血壯山河-抗戰第一書
15
12日的“立即折回”路線是準備第13、第16師團和騎兵第4旅團都經過棗陽一帶沿桐柏山、大洪山之間的穀地撤退。部隊按照計劃開始脫離戰鬥後撤了，可是岡村寧次卻有些不甘心了，戰前吹上天的“奇襲猛進”“短促果敢機動作戰的典型”沒取得什麽像樣的戰果，先不說別人笑話吧、自己心裏就實在是有些氣不過。14日，岡村寧次在午飯和晚飯時借題發揮，故意發脾氣以掩飾此次戰役失敗——
“當這次會戰時，大本營競特別下達大陸命令，派遣軍根據我們的計劃於事後下達作戰命令，這是表明對身負軍事責任的軍司令官岡村的不信任。會戰過後，我不能對此置之不理。”
此次作戰確實是華中派遣軍根據第11軍上報的計劃而下達的命令，這說明上級尊重前線意見，難道說華中派遣軍否決了第11軍的計劃、岡村寧次你就高興了？很明顯岡村寧次就是在無理取鬧。
“軍當初即以言明本次會戰達到預定目標後即返回原作戰地區。盡管如此，仍以大陸命令發出同樣的指示，並以參謀長名義指示返回原作戰地區。似此做法，是把由軍司令官執行的任務不去委托軍司令官，而由東京一一發出指示，這說明不需要軍司令官。”
“襄東會戰”事發突然，是由於偵測到湯恩伯第31集團軍調到江北，從而第11軍臨時決定“捕捉並殲滅”，為達成此目標不得不采取如此深遠迂回的打法，先不說戰果如何，其中的危險自然人人知曉。況且這此作戰超出了去年12月2日大本營所劃定的作戰地區，所以大本營在4月18日的《大陸命第289號》批準這一作戰的同時發布《大陸指第427號》指示“華中派遣軍司令官在按《大陸命第289號》實施作戰時，要盡快返回作戰地區內。”
大本營的命令和指示都是支持前線作戰的，特別是“盡快返回作戰地區”的指示，完全可以理解成華中派遣軍對違反劃定作戰地區的一種承認。再說大本營的命令和指示都是指名給華中派遣軍司令官的，你岡村寧次第11軍司令官鬧什麽鬧？
不過現在會戰沒有達到目標，“要盡快返回作戰地區內”的指示在岡村寧次眼裏似乎變成了諷刺。搞了這麽大動靜竟然搞出來諷刺了，岡村寧次越想越火，於是在15日發布命令更改撤退路線，給各部重新賦予戰鬥任務，計劃在後撤途中掃蕩一下大洪山。
這就更改了“立即折回”的路線，第31集團軍已經撤出戰區，這樣第13師團可以在第3師團的協助下從澴潭鎮向東經隨縣撤往洛陽店在至宋河鎮脫離戰場，等於是沿著大洪山東側山路撤退，“消滅沿途之殘敵。”
第16師團準備延大洪山西麓撤退至長壽鎮，“是從大洪山東北地區消滅彷徨中的敵人雜牌軍”，同時包抄大洪山中國軍隊的後路。
騎兵第4旅團也取消從棗陽南撤的計劃，而是重新進入險地，“盡力沿漢水左岸地區消滅所到之處的敵人，並經流水溝、豐樂河一帶，向洋梓鎮方向突進，力求消滅退卻之敵。”
日軍實施撤退，而國軍也實施撤退。鑒於第5戰區斷電失聯，軍令部幹脆給第5戰區製定一份《作戰指導方案》，省得李長官沒主意。不過軍令部的這份《作戰指導方案》也是被日軍這次“短促果敢機動作戰的典型”嚇住了，讓湯恩伯第31集團軍、譚連芳第84軍放棄第5戰區作戰計劃中“唐縣鎮、澴潭鎮東方地區擊破敵之主力”的企圖，認為日軍此次行動目標是從南部侵占河南繼而陝西，於是命令湯、譚二部撤到“棗陽以北山地，協同張自忠側擊向西北進之敵，狀況不得已時，主力轉移於南陽及棗、樊以西，至老河口迄南漳、保康間山地，確保通西安、漢中各要道，並以機動作戰，隨時予敵打擊。”
這也是軍委會的一貫作風，開戰前不顧實際情況信心滿滿要打攻勢，開戰後魂飛膽散退往山地，對日軍的作戰目標和能力基本沒有判斷正確過，甚至是對自己的實力也搞不清楚，完全是標準的“不知己亦不知彼”。
單從日軍這次長途奔襲來看，其目標絕不會過大，因為作戰目標越大，所需準備的戰備物資就越多，這麽一個勁兒的狂奔是帶不了什麽東西。再者，日軍如果目標是“西安、漢中”，這屬於華北方麵軍的轄區，即便是華中派遣軍從南麵主攻，華北方麵軍也應出動相當部隊、作出相當動作以牽製第1戰區的部隊。現在華中派遣軍出動部隊大打而華北方麵軍毫無動作，那目標自然不是“西安、漢中”。這兩點都是基本常識，不過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認識不到軍事常識很正常，他認識到了才不正常。
認識不到就認識不到吧，好消息也有，李長官終於聯上電、掛上網了，5月12日給委員長發報，有些不好意思哈？那就先匯報一下戰績，“灰申（10日下午3點），敵千餘增援陳家集前進，被我第38師擊潰，斃敵參謀長一名，獲馱馬40餘；”
好消息還有，“湯恩伯灰（10日）電：敵第3師團主力被我擊潰後，陽日（7日）起增援5、6000，三日來連續向我江頭店陣地猛攻，均被擊退。刻第4師主力及第91師全部，正向敵襲擊反攻中。又，一周來，（18）（34）兩聯隊被我殲滅過半，我各師獲輕重機槍18挺，步槍200餘，騾馬40餘，我傷亡千餘。”
委員長看了電報氣得心裏堵的慌，“（18）（34）兩聯隊被我殲滅過半”、“我傷亡千餘”？那你跑什麽跑？！
“已飭該集團即日與敵脫離，向新野附近轉移。”
“飭”在這裏是命令的意思，就是命令第31集團軍向新野轉移去了。
看到這裏，委員長一手扶著桌子、一手從兜裏掏出速效救心丸、抖抖索索吃了六顆。湯恩伯把日軍一個旅團都“殲滅過半”、自身才“傷亡千餘”、那你讓他跑什麽跑？！
再有就是這封李長官的電報再次揭了自己回憶錄的老底兒。李長官自己的回憶錄當中說的是湯恩伯自己要撤退，而這封電報說的是“飭”他撤退。
不過這在李長官的回憶錄裏不算是什麽大事兒，因為李長官早已料定唐德剛不會翻電報去，自己說什麽他就寫什麽，這個史學家倒是乖巧得很。
還有讓委員長生氣的是，還是李長官的胡說問題，“向新野附近轉移”？從湯恩伯現在戰場唐縣鎮一帶向新野轉移，要路過棗陽好不好？棗陽已被日軍占領了知道不知道？
委員長氣得不理他，這家夥心慌意亂的、六神還沒有歸位呢，還是讓程潛繼續指揮第5戰區的部隊。
程潛根據前線匯總來的情況判定日軍正在撤離，於是拋開軍令部製定的《作戰指導方案》，命令各部停止撤退而轉向攻擊，準備打一個回馬槍。程潛和那個委員長不一樣，是正兒八經的日本士官學校第6期畢業，委員長的那個是“買”的。
“（一）唐河迤（以）南之上屯鎮、張店鎮、郭灘鎮、澗河鎮、祁儀鎮等各地，共有敵步兵約2萬餘。”
程潛判定唐河縣以西、新野以東、棗陽以北這一帶地區的日軍為“2萬餘”，而且正在準備撤離，於是決定對這一地區的日軍展開向心攻擊。
“（二）孫仿魯部（孫連仲第2集團軍）應即由南陽、唐河地區向南攻擊，左翼與湯集團軍確取聯係。（三）湯集團軍應與孫仿魯部確取聯係，向西南方向攻擊。（四）張藎臣（張自忠）部以主力向棗陽附近攻擊前進，與湯、孫兩部協力夾攻唐河迤（以）南地區之敵，其餘向鍾祥附近攻擊牽製之。（五）劉汝明部主力拒止由信陽西進之敵，力予截擊；其駐西新集附近之部隊，應協力湯軍向西攻擊。（六）第94軍郭仟之一部應素向京鍾路前進，策應各部。（七）電到後應即刻開始攻擊。”
程潛的這道命令真是幹脆利落，目標明確，用兵準確。日軍第11軍在此次作戰命令中明確命令“第3師團確保棗陽一帶，其他兵團進行對殘敵掃蕩，……，第3師團在軍的主力轉移後，回到原來態勢，在此時期要確保隨縣附近。”
現在日軍並沒有達到作戰目標，而且決定迅速撤退，這樣就完全破壞了戰鬥態勢，這使得“第3師團確保棗陽一帶”極其危險，如果各個部隊能按照程潛的這個命令堅決實行，日軍第3師團就會落入中國軍隊的圍攻之中，其被動可想而知。
很遺憾，客觀上中國軍隊的連續作戰能力不強，主觀上軍隊的戰鬥精神也不強，其中問題最嚴重的就是桂係第84軍，程潛很清楚桂係的做派，在作戰命令中也就提也沒提。
自己的戰區司令長官逃跑，現在卻是第1戰區司令長官下達進攻命令，各部估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並沒有完全按照命令“電到後應即刻開始攻擊”，湯恩伯甚至是繼續撤退，放棄了戰機。
岡村寧次這次發脾氣沒有讓部隊經棗陽、隨縣一帶迅速撤軍，但是心裏很清楚這也是非常危險的，就是擔心程潛這樣的作戰安排。在更改單純撤退命令的15日，心神不寧的岡村寧次特意叫了一架飛機，還有兩架護航機到戰場上去看一看。岡村寧次對此的解釋是，“由於飛機不足，我不能視察戰場，5月15日……”
岡村寧次在天上轉悠了5個半小時，中間還落地加了一次油。騎兵第4旅團戰力最弱、深入敵陣最遠，是岡村寧次“最掛念的”。岡村寧次在飛機上看見撤退中的騎兵第4旅團“用好像門板一類的東西抬著死傷者同行的情況，使我放下心來。”這說明部隊不是太狼狽，如果太慘的話，這些就顧不上了。
岡村寧次在飛機上向第13師團和第4旅團投下了感謝信和慰勞品，但是沒有看到第16師團，而第16師團確實出事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