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5月中蘇簽訂《中蘇通商條約》,7月26日美國廢除《美日通商航海條約》,8月23日德蘇締結互不侵犯條約。9月1日,德軍進攻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國際形勢劇烈變化,甚至有利於中國的情況接連出現,特別是10月15日第一次長沙會戰勝利結束,10月25日,國民政府在南嶽召開第二次軍事會議自然氣氛高漲。
蔣介石在會議上的講話認為,“我國的抗戰局勢,已臨到勝利的一個大轉機,國際外交形勢,亦隨之一天一天好轉……足以助成我抗戰的勝利。”在第一次長沙會戰的勝利刺激下,委員長認為反攻階段已經到來,“我們今後的戰略運用和官兵心理,一定要徹底轉變過來,要開始反守為攻,轉靜為動,積極采取攻勢。”——委員長有些樂觀了,第一次長沙會戰的實際情況並不是委員長那樣徹底樂觀的。
第5、第9戰區如同武漢門口的兩隻虎,實在是令人頭疼,日軍第11軍司令官岡村寧次時時刻刻都想予以這兩隻虎沉重打擊,以消除對武漢的威脅。1939年4月捕捉到湯恩伯第31集團軍調防第5戰區的情報,於是準備圍剿第31集團軍,同時打擊第5戰區,不過戰役完全沒有達到目的。雖然沒有完成打擊江北第5戰區的作戰任務,但是也算是打了,效果不大也會有,那麽下一步就是打擊江南的第9戰區。
1939年8月15日,日軍第11軍製訂《江南作戰指導大綱》,其作戰目的是,“為擊敗第九戰區的粵漢路沿線敵中央直係軍主力,乘蔣軍衰退之形勢進一步挫傷其繼續戰鬥的意誌,同時加強確保軍作戰地區內的安定。”
第9戰區是此時國軍的第一重兵集團,其戰鬥序列內共有7個集團軍20個軍47個師,第一線部隊32個師。為完成打擊第9戰區的任務,岡村寧次挖空心思拚湊兵力,費盡心機製訂了一個複雜的作戰計劃,但是作戰目標還是極其有限,“實施本作戰時以奇襲為主,盡量在短期內結束戰鬥,然後恢複大概原來態勢。”——兵力太不足了。
岡村寧次的這次“江南作戰”分主攻、輔攻兩路。
湘北為日軍主要進攻方向,進攻兵力由第6師團、奈良支隊(第13師團第26旅團)、上村支隊(第3師團第5旅團和部分海軍組成)。其中主力第6師團留下7個步兵中隊、騎兵聯隊主力、野炮兵3個中隊、輜重兵2個中隊駐守原防地,一個師團64步兵中隊,7個留守駐地,等於少了一成多。
第13師團第26旅團奈良晃支隊隻有步兵3個大隊,第3師團第5旅團上村支隊也隻有步兵4個大隊,主攻兵力合計下來隻有一個半師團都不到。
贛北方麵是日軍為隱蔽主攻方向的行動而實施輔助進攻的方向,進攻兵力由第106師團主力及配屬的第101師團派出的佐枝支隊(第102旅團)組成,說是組成也可以說是拚湊,第106師團以步兵4個大隊留守駐地,再調入第101師團第102旅團長佐枝義重所率4個步兵大隊和1個野炮兵大隊,也就是基本上還是一個師團的兵力。
兩路日軍總計也就是2個半師團,而當麵國軍的第一線部隊就是32個師。日軍兵力如此窘迫,而更成問題的是這次對方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總算學乖了,不搞什麽反攻、什麽決戰了,而是決定“誘敵深入而側擊之”。
果然,各路國軍都做有限抵抗就閃開日軍的進攻軸線,兩路日軍也就如此突破層層堵擊向前。委員長這次下了狠心,計劃長沙都要放棄,給日軍來個狠的,結果主攻日軍一路上不斷抵抗側擊、突破埋伏,最後終於爬到長沙城下也完蛋了,隻好趕緊往回跑。而輔攻的第106師團也是遭到了圍攻,最後隻好再派出第33師團接應才算逃了回來。岡村寧次的這次“江南作戰”也就是長沙第一次會戰可謂是敗得沒啥可說的,這樣岡村寧次才有了《迅速解決日華事變意見書》和《孫子兵法》加持的第11軍《形勢判斷》,“痛感不配合大規模的進攻作戰而欲迅速解決事變,斷定是不可能的。”
現階段,由於戰線的拉長和對蘇戰爭企圖的影響,日軍組織大規模的進攻是有一定難度的,但是不等於國軍實力已經超過日軍、已經到了反轉階段,還是相持階段。積極的相持階段特點就是互有攻守,消極的就不說了。
互有攻守,那就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哪個戰場日軍較弱,那麽就在這個戰場展開攻勢,哪個戰場日軍較強,那麽就在這個戰場展開襲擾,整個中國從南到北全是戰線,再加上敵後,情況處處不一樣,更加需要細細籌劃。總而言之,現在僅僅是相持階段的剛剛開始,反攻的企圖不應過大,而是有效直接才是正理,損一敵就是損一敵,收一地就是收一地。
而委員長不這樣認為,在1939年10月末勝利召開的南嶽軍事會議上,委員長的報告宣布,“湘北戰爭以來,我國抗戰局勢,已臨到勝利的一個大轉機。”
委員長的報告調門很高,從國際形勢到日本國內的厭戰再到日軍的“膽寒”,報告處處洋溢著勝利的麻辣鮮香味道,這些用詞如果是對國民宣傳來說是完全可以的,但這是一個最高級的軍事會議,要研判當下局勢、籌劃下一步行動,參加會議的都是高級將領,自然都有著自己的分析判斷,把大家的思想認識統一到實際上來才是正確的,高調門的宣傳對高級將領其實有反作用。
問題是委員長自己的認識就不正確,第一次長沙會戰打完了、打勝了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委員長首先把這次戰役的勝利歸於自己,“大家都知道:我所定戰略,一貫穩健,決不會過度冒險。”委員長忘了幾個月前南昌會戰的慘狀了,也忘了淞滬會戰把戰爭的希望冒險寄托於“九國公約”——人家不管那怎麽辦?
偉人大概都是這樣吧,功己敗人。
第二呢還是繼續胡說,“此次湘北之戰,戰略上起初本非采取攻勢,而僅為防禦的戰略,後來乘勢轉進,竟獲得此決定的勝利……”
4月15日蔣介石曾致電薛嶽、陳誠,“如敵進取長沙之動態已經暴露,則我軍與其在長沙前方作強硬之抵抗,則不如作先放棄長沙,待敵初入長沙立足未定之時,即起而予其致命打擊之反攻。”這是戰前的戰役設計,在之後的一段時間不斷細化、確定了“先退後進”的戰法,即便如此在作戰過程中還是遊移不定、拿捏不準。
9月29日,在日軍進軍長沙的緊張關頭,陳誠、白崇禧奉命前往淥口的薛嶽第9戰區代理長官部“協助”。行前陳誠請示長沙守還是不守,委員長批示“不守”。陳誠、白崇禧二人一抵達薛嶽指揮部就將委員長“不守”長沙的旨意通知薛嶽,薛嶽很不以為然。小諸葛解釋委員長意圖,“長期抗戰、需保持實力。”薛嶽答曰,“長沙不守,軍人職責何在?”
薛嶽堅持要守長沙,委員長堅持不守長沙,最高統帥和前線指揮官意見相左、而且相持不下。委員長的堅持是因為半年前在堅守南昌的問題上吃了大虧,這次長沙就不能再吃虧了,而薛嶽在第一線對戰情更有把握。
陳誠沒了主見,隻好打電話兩頭傳話,如此一夜電話來回9次薛嶽還是要堅守長沙、委員長還是要棄守長沙,最後薛嶽報告部隊隻有極少數失去聯絡,“餘均英勇作戰,士氣極旺!”
薛嶽如此堅持看來對戰局極有把握,這下子連從來都沒有主見的“小委員長”也不聽那個大委員長了,和白崇禧商量一下就命令薛嶽反攻,這才有了所謂的“湘北戰勝”。
薛嶽戰後極為得意,也被報界吹捧為“薛仁貴”、“嶽飛”,也就是“薛飛”、“嶽仁貴”的意思。原第9戰區參謀長吳逸誌因失勢而被調去任第9戰區幹部訓練團任教育長,趁此機會趕緊讓人編了一出現代京劇《新戰長沙》,主帥薛嶽頭戴著爛銀盔、身披著鎖子甲,前有馬童,後有大纛,纛上大大地寫了一個“薛”字,兩廂的門旗也寫上“精忠報國”,一眾軍長各挎腰刀分列賬下,而吳逸誌本人則是羽扇綸巾、八卦衣,完全就是諸葛亮輔佐嶽飛的架勢。排練尚未完成,吳逸誌就急不可耐在湖南大學也就是幹訓團駐地的前坪搭起了戲台,全體學員出席觀賞。
當演員身著八卦衣、搖著羽扇,踩著鑼鼓點出場,自稱“山人吳逸誌”,戲台下學員們哄堂大笑,因為誰都知道吳逸誌是被薛嶽一腳踢到這裏當教育長的,根本沒有參加長沙之戰。另外有趣的是在戲中嶽飛、關羽一同抗日,不過關羽是“反派”或者說是投機派、消極派,映射和薛嶽不對付的關麟征。
薛嶽聽聞了有這麽一部嶽飛、諸葛亮、關羽混戰的現代京劇不禁大喜,趕緊把戲班子調往長沙演出。《新戰長沙》在長沙首演時薛嶽親臨觀賞、親自鼓掌、親自歡呼,整個劇場自然是熱鬧非凡,隨即命令長沙、湘潭各劇院演了一年。在重慶聽說長沙搞得如此烏煙瘴氣的委員長雖然憋氣也沒辦法,還得把薛嶽代理第9戰區司令長官的代理二字去掉,實任!《關公戰秦瓊》的編劇吳逸誌則回任戰區參謀長,升中將。
而實際情況完全沒有《新戰長沙》的馬童、鬼子在舞台上翻跟頭那樣好看,“湘北勝戰”隻是一個局部勝利,是一個單個戰例,而且戰果也不是很好,日軍第6師團、第106師團雖然損兵折將但也就是皮肉傷,連傷筋動骨都算不太上,說實話,就這架勢不說全部留下吧,最起碼要扒一層皮才是,而實際情況連個俘虜也沒抓著,搞得來采訪的外國記者都嘲笑不已。
時任第9戰區司令長官部軍務處處長賀執圭回憶,“事後曾對各部隊進行了大量補充,如關麟征集團軍共轄18個團,即補充了6個團;彭位仁第73軍有9個團,即補充了兩個團;楊森第27集團軍隻有6個團,即補充了兩個團,王陵基兩個軍共12個團,即補充了3個團。參加戰役的11個軍共補充了40個團,損失之大,可以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