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瑜
血壯山河-抗戰第一書
14
田家鎮要塞守備戰完全失敗。
戰前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對沿江要塞期望極大，無論哪個要塞一般事前都希望能擋住日軍3個月，實際上連3周都做不到。現實和理想有這麽大的差距，完全就是作戰思想落後的問題。單純的要塞防禦，在冷兵器時代是可以的，隻要有吃有喝守個半年一載都沒問題，到了一戰，單純的要塞防禦就不太靠得住了，有了大口徑要塞炮，再加上毒氣，要塞失陷是早晚的事。現在的情況是，長江沿岸要塞除了日軍有航空火力的轟炸以外，日軍還完全占有長江控製權，艦炮指哪兒打那兒，要塞幾乎處於完全挨打的地步，哪裏能守得住？這次田家鎮要塞海軍守備隊司令梅一平少將、炮台總台長秦德生被炸死就完全說明了這個問題。
軍事委員會在馬當、湖口失守中得到了一些教訓，認識到江防軍的多米諾骨牌防守基本不管用，於是把田家鎮要塞劃入第9戰區轄區，認為北岸田家鎮、南岸富池鎮、半壁山是一個整體，綜合整體作戰效果好。這種計劃表麵上好像有道理，其實還是換湯不換藥，還是把要塞防禦單列出來，隻不過以前是個小疙瘩，現在搞一個大疙瘩，期望日軍啃起來會難受一些。
真不知道軍事委員會這幫大佬和軍令部這幫精英是怎麽想的，日軍海軍強大，而自己海軍已經全部損失，如何抵擋？日軍艦艇突擊，一刀砍下去這個大疙瘩還是分成了兩個小疙瘩，結果還不如以前——江南的第9戰區如何指揮、支援江北的田家鎮？隻好著急忙慌，打起來了才換係統把田家鎮劃給第5戰區。
軍事委員會的指導思想錯誤是田家鎮守備戰失敗的第一因素，第二因素是第5戰區代司令長官白崇禧的無能和私心。第5戰區如果守住黃梅或者廣濟，那麽日軍第6師團就不能分兵南下田家鎮，所以蔣委員長才三番五次給白戰神發電報要反攻黃梅、要死守廣濟，可是白戰神既沒有能力擋住日軍還有私心要保存桂軍，從而造成黃廣戰役失敗。麵對突出廣濟的日軍，白戰神完全亂了陣腳，擔心日軍繼續向西突擊，於是調動全部部隊堵截，這樣從廣濟到田家鎮的道路完全敞開。“小諸葛”不是不知道田家鎮的重要性，隻不過是顧不上了。
不過“小諸葛”當然死活不承認，自己是戰神哪能那樣笨？《白崇禧口述自傳》，“以田家鎮為例，本戰區據當時敵情判斷，敵人有轉移兵力，進攻田家鎮之企圖……”日軍奪得武穴才能南下田家鎮，這個不需“敵情”即可“判斷”，這次“小諸葛”的帷幄沒有運籌好。
“而田家鎮與半壁山相對，原屬南岸戰區指揮，至九月中旬忽轉屬本戰區。至奉命時，武穴已失守……”武穴本是死守之地，向南屏護田家鎮、向西屏護蘄春，委員長也是幾次三番打電報要“固守”、“死守”的，咱們不說武穴對田家鎮的意義，單說“固守”、“死守”你也沒做到是不是？於是在這裏“小諸葛”耍起了賴皮，“你委員長要是早把田家鎮劃歸俺們第5戰區，武穴就不會失守！”
“……田家鎮北麵各點亦多被敵人占頒，雖本戰區增兵力援田家鎮，而因受四望山敵兵之牽製，遲延至二十六日始進占香山及二一二六高地，先一日敵已由武穴、鬆山口突入田家鎮，另一部采反封鎖，我軍急攻不下，田家鎮乃失守。”——是委員長你告訴的晚了，不能怨俺。
“查田家鎮位於長江北岸，自與本戰區休戚相關，倘最初即劃歸本戰區，則本區之作戰計劃必包括在內，而賦與右翼兵團保持右翼重要據點之任務，則形勢或較有利也。”這確實是軍事委員會的失誤，不過“本區之作戰計劃”也應該兼顧，委員長也給你發過報，“以期確保該地（廣濟），掩護田家鎮要塞”，幾次三番讓你“固守”、“死守”武穴，你忘了？7月18日你代理第5戰區司令長官之後立刻發布第5戰區第15號作戰命令，“……中央及右翼兩兵團在田家鎮要塞尚能保持以前應確保六安、霍山、嶽西、太湖、小池口、龍坪鎮之線……”命令裏所說這些要確保的地方在田家鎮要塞失守之前一個沒剩全部丟掉，白副參謀總長，咱們不要再耍賴了好不好？
日軍第6師團今村支隊南下田家鎮，軍事委員會這才把田家鎮劃歸第5戰區。此時第5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剛剛回任，當然不願意去管這個破事兒，當然讓他管隻有更差，不過不管不行，隻有大別山南的第4兵團擔負田家鎮方麵的作戰任務，於是派出第26軍、第86軍南下。
第4兵團總司令李品仙指揮失誤是田家鎮守備戰失敗的第三個因素。李品仙盜墓內行、打仗外行，搞政治投機可以，幹實事差勁兒。9月16日給委員長發報要對廣濟日軍第6師團“求敵之主力而擊破之”，17日田家鎮劃歸第5戰區，18日李品仙趕緊給委員長發報，“擬懇迅派精銳趕速調防為禱”，小人嘴臉展露無遺。
很明顯，把第5戰區交給桂係的破壞作用再次顯現，但是此時委員長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李品仙不幹也得幹，於是李品仙派出弱旅第86軍和殘軍第26軍南下。第86軍幾乎完全不能作戰，而第26軍已經幾乎被摧毀，此時擔負攻堅任務，如何能完成？李品仙保存實力，幾乎完整的強軍第7軍、第48軍不舍得拿出來使用。由於今村勝次過於驕狂，6000餘人孤軍南下，遭遇第2軍頑強抵抗，又遭遇連續4天的惡劣天氣，已經到了全軍覆沒的邊緣，但第86軍、第26軍戰力有限，竟然不能突破日軍200多人防守的後衛，放過了殲滅今村支隊的大好時機。
此時無論是那個委員長還是這個盜墓賊，都完全沒有要利用要塞吸引敵軍從而殲滅敵軍的思想，如果楊傑在，肯定會指揮第7軍、第48軍立刻南下，第7軍在四望一帶建立對北防禦麵，第48軍向南攻擊，今村支隊前有第2軍工事陣地，東西皆是大水，地域狹小、天氣惡劣，今村勝次要是能逃出去一匹馬、那就算楊傑在日本讀了7年的軍校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過話說回來了，大多數讀過軍校的也都把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不要說楊傑了，就算是湯恩伯、關麟征，甚至是韓複榘，那是打死也絕對不會放過這樣的戰機的。日軍第6師團主力要是南下救援，廣濟、黃梅立刻不保，此時廣濟、田家鎮不可兼顧，可是今村勝次要想放棄田家鎮再回去那也是不可能了，你一跑第2軍就會殺出反攻，今村勝次你還不要跑——不跑還知道死在哪裏，這一跑連死在哪裏都不知道了。
等到日軍支援部隊南下，擊破第26軍和第86軍的時候，戰機還在，但是李品仙僅僅派出第48軍第174師南下。第174師此番作戰頑強、與日軍反複爭奪攻占陣地，充分展示了桂軍王牌部隊的戰鬥力和戰鬥精神，可是與第174師配合作戰的隻是第26軍第32師殘部，未能實現突破——僅僅一個師兵力不夠啊。
田家鎮守備戰失敗的第四個因素是李延年。李延年看到第4兵團之派出弱旅、殘軍南下，知道田家鎮不保，竟然要保存第9師！
如果第9師在崇山口堅持戰鬥，日軍今村支隊必在此處遭到重創，此後戰役走向還能把握，而第9師輕易放棄崇山口，再加上第4兵團背後攻擊無力，使得局麵越來越壞。
撤離崇山口之後，李延年為了保存第9師實力，將原先第9師對北防禦陣地推給了第57師，坐看第57師血戰3天、最後崩潰竟然不發一兵！不僅如此，在22日，在日軍今村支隊已經陷入危急的時候、在戰役僅僅進行一半的時候，李延年竟然調動第9師一個團撤至馬口湖以西的周家鋪準備撤退後路！留下第57師死戰！留下要塞守備部隊挨炸死挺！留下第4兵團南下部隊繼續攻擊！到最後更過分，第9師和第57師聯手守衛最後的大門黑家山、魯家山，李延年竟然不守黑家山！隻留下第57師死守魯家山！
李延年這是赤裸裸的出賣友軍！
田家鎮一戰，第9師傷亡2000多人，而第57師傷亡7000多人，其中第169旅旅長李琰負傷，第340團團長龍子育陣亡，第57師連師部副官張榮亭都陣亡了，可見第57師打的有多慘。從這個傷亡數字可以很清楚第9師幹了些什麽。戰後，第57餘部編成6個連撥歸第9師，隨即又給第9師調入一個補充團。蔣介石幹的實在是太過分了，無怪到最後沒幾個人願意給他賣命。施中誠帶著幾個殘部到後方征兵，又重新拉起來了第57師——虎賁！第9師雖然是委員長的寶貝疙瘩，可再怎麽補充也不是虎賁——虎賁可以被出賣、但是虎賁絕對不會出賣友軍！
1945年10月，第57師師長李琰
率部在南京接受日軍投降 攝於中山陵前
29日淩晨李延年奉校長之命放棄田家鎮，守軍有序而撤，可是沒有通知第4兵團司令李品仙，第174師和第32師還在駱駝山一帶向日軍進攻，甚至打到10月1日這才知道人家早他娘的跑了！這下可把李品仙給惹毛了——以前都是咱們地方保存實力、沒想到這次讓中央給算計了！第174師這次作戰損失2000餘人，這不是白給了嗎？要知道桂係保存實力的念頭已經到了“非人”的地步了。1939年春日本襲擊第7軍第171師防地，第1021團團長周文富指揮所部迎擊將日軍擊退，確保了陣地但損失了步兵一個連。第21集團軍總司令廖磊心疼得要死，“目前士兵來源補充不易，應注意保存實力，一次戰鬥就損失一個連，有多少個連夠他損失呀！你們軍長、師長幹什麽的！遊擊是這樣打法嗎？”師長漆道澂挨了罵回來當然要罵團長周文富。周文富氣得要死，打仗還有不死人的嗎？！！！這到底是還讓不讓打鬼子了？越想越想不開，竟然自殺了！
李品仙這次被人耍了，真急了——李延年他*的這是“擅撤”！蔣光頭你跑到浠水忽悠俺來出兵，結果自己卻先跑了！這種缺德事情就連俺盜墓賊都做不出來！蒼天啊！大地啊！底線在哪裏啊？！這個事情咱們得好好說道說道！10月1日李品仙給委員長發報，“查田家鎮要塞失守原因頗多，至李（延年）軍團長原任防守專責，要塞陷落，在理應負相當責任，至其指揮督率亦欠適當，因部隊使用未能集中，指揮位置在王家灣要塞之外，對守兵心理不無影響。及前線部隊之潰退，要塞核心守備人員擅自退出，未能嚴為督導，不無過失。至蕭軍長之楚、何軍長知重策應要塞作戰行動遲緩，未能依照命令夾擊，亦由相當過失。至其他各官長之失職貽誤戎機者，已令李軍團長查明詳報矣。自職奉命指揮要塞及派遣各軍南下作戰，供職無狀，以至要塞失陷，影響戰局，尚乞嚴處分為禱。”
李品仙在這封電報裏指出的幾個具體情況比較屬實，第一，李延年“指揮位置在王家灣要塞”，這在田家鎮之外，確實是“對守兵心理不無影響”，可是李延年的任務不僅僅是守備田家鎮，還指揮著南岸富池鎮、半壁山的部隊，雖說實際上沒對南岸有啥作用，可名義上總是第11軍團軍團長，沒有留在田家鎮要塞內部其實也說得過去；第二，“要塞核心守備人員擅自退出，未能嚴為督導，不無過失”，這個話李品仙給留著麵子了，很清楚部隊是奉命撤退的，這和擅自撤退完全不一樣。誰都打過敗仗，撤退是奉命還是擅自這個誰都清楚、誰也騙不了誰是不是？至於奉誰的命，一線部隊是李延年下的命令、那李延年有膽子敢擅自撤退嗎？不怕校長不讓畢業嗎？很明顯李延年是奉那個校長的命才撤退的，你這個也不要想騙俺，不過話到這個地步就不能再說了，李品仙不能跳出來指著蔣介石說你耍花招，稍微點一點就行了。以後大家就心照不宣了，自己失守黃梅、廣濟的事情你也不好說了吧？
第三，“蕭軍長之楚、何軍長知重策應要塞作戰行動遲緩”，第86軍軍長何知重確實不行早就應該回家了，此戰之後第86軍也裁撤了，第103師、第121師分別他調；而第26軍的情況委員長很清楚，第26軍此戰時已是殘軍，況且人家現在是中央軍，李品仙你告狀告不贏的；
第四，“自職奉命指揮要塞及派遣各軍南下作戰，供職無狀，以至要塞失陷，影響戰局，尚乞嚴處分為禱。”你委員長自己身上不幹淨、你還來說俺？確實如此麵對李品仙的質疑，委員長著急了，“這個事情是怎麽弄的！怎麽讓消極抗日的桂係給抓住自己消極抗日的把柄了？”這得找個替罪羊堵住李品仙的口。
10月2日，第57師殘部撤退到上巴河一帶休整，隨即撤往湖南湘陰。委員長派人將第171旅旅長楊宗鼎帶回武漢軍令部羈押，罪名是田家鎮要塞司令擅自撤退！
這種事情誰能受得了？！！第57師上下就炸了營了。楊宗鼎在羈押期間寫了一份《田家鎮核心陣地失陷原因及戰鬥經過報告書》，文中寫到，“第342團調防黃馬湖中間地區，並調留防要塞之炮6營（欠兩門）及57師炮兵營山炮兩門赴該地與之協同……激戰數晝夜。因敵陸空聯合兼用毒劑，傷亡慘重。複抽調我第339團前往增援，激戰數日，傷亡情形與第342團等。複又調第337團，繼又調我守備核心陣地第340團之一營增援……”第57師隻有這4個團參戰啊！
如此打仗還要如此整人，蔣介石委員長，這個事情怎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