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遐思

 

 

來美數年了，散步是常事，隨便走走。美國小鎮地大人稀，空氣新鮮。晚飯後和先生路上走走，為的是消食，修身養性。散步時，偶遇點滴耐人尋味的現象，日積月累，倒也裝滿了腦海，其實都是些芝麻小事，細細琢磨又增添感覺升騰，疑是大事。 於是決定寫下來，是大是小，君可裁奪。

 

夏日的七八點，天還是那麽的亮。晚風徐徐的吹，太陽傾囊而出她那剩餘的光輝，火焰般的晚霞映紅了西邊的天，絢麗多彩，和著浮動的白雲，像數條波光閃爍的錦帶，射出萬道璀璨金光。我和先生漫步在社區的人行道上，盡情的享受社區的美景。整齊，漂亮的一棟棟洋樓，鬱鬱蔥蔥的庭院花草樹木，剛噴灌過的盈盈欲滴的綠色草坪，一片祥和，一片優雅。對麵來了一位媽媽，一手牽著一個俊俏的男孩，一手推著一輛摩登的小車，車裏躺著一個像是睡著了的寶寶。車軲轆哧溜哧溜的轉著，伴隨男孩怏怏的小跑。 媽媽臉上的汗珠，被晚霞襯著，晶瑩透亮，濕潤了整個紅仆仆的臉蛋，蒸汽從臉上冉冉向上，生機嫣然。她們走過去了。這二個孩子的媽媽身段是那麽的苗條，可愛，我不由回頭又窺視了一眼，心中驚歎她體型保持的這麽好。來美後，看到美國的生活是那樣的富足有餘，吃的太豐富了，從來不用為下一頓無糧擔憂，住的又極其的享受。所以，在悠閑中造就了許多人的富貴病， 肥胖是其中第一。而這個媽媽令人刮目。羨慕之餘，明了這是她努力鍛煉的結果，十分的耕耘， 一分的收獲，一定很不容易。一來二往的散步，讓我們得以認識。一天，頓足，跟她聊起來，她說，家中沒有多少家務，她和他先生都上班，孩子們上幼稚園，托兒所，在那兒吃飯。下班後，晚餐一家人有時出去吃，有時叫外賣。小小孩還吃奶，家裏備有充足的奶粉。家中衛生，一個星期，請人來幫忙打掃一次。她又說，她是坐辦公室的秘書，晚餐後不得不活動活動，否則馬上就會胖了。簡短一席話，讓我明了，美國上班族的生活跟我們年青時大相徑庭，他們沒有做不完的瑣碎家務事，更不需要打毛衣，縫被子，甚至不要洗衣服，洗碗，一切自有機器代勞。但是，生活條件再好，這些人下班後卻也不能往椅子上一坐，往沙發一躺。反而要有一點點毅力，堅持跑步，鍛煉，想辦法將多餘的能量消耗掉。

 

我不由感慨，人生存於世，不管你條件怎麽好，你並不能永遠享受，總是有一個自然平衡的潛規律在統管著人類。順應規律，你就健康；逆戰規律，想休息，休息，再休息，最終，你反而要生病，重則可能失去生命。

 

來美國前，都說美國好，生活現代化，舒適。來美國後，方知絕大多數美國人確實是衣食無憂，這是美國人追求的，也是中國人追求的。可衣食無憂之後又會怎樣呢？人不能天天時時， 分分秒秒地躺在衣食無憂上睡覺，還得尋求可做之事。拿晚飯後幹什麽這件小事來看， 我們就有很多的選擇。晚飯後，你可以繼續工作，追求得到更多的金錢；你可以看電視，追求娛樂生活；你可以在小區內散步，追求身體健康； 你也可以和朋友聚會，聊天，甚至打牌，追求社會交際。然經過數年之後，不同的選擇定會產生截然不同的價值果實。我恍如已從這個媽媽身上看出了一點端倪。

 

來美數十年了，現在的我也衣食無憂了，不由的思考， 我在晚飯後亦或晚年之後去追求什麽？

 

那一日，我們又一次悠悠而行，後麵跟著一位老奶奶，不緊不慢地。腳步聲，喘氣聲時不時的傳進我的耳朵。她是什麽時候跟上我們的， 我都不知道。老奶奶手上拿著一根又黑又粗的棍子，跟在我們後麵，就像隨時要打我們，嚇得我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緊緊的靠著先生。一會兒，我又故意放慢腳步，希望她超過去，可是她就像是一個巡警，隻是跟著。

 

路上老遠處，迎麵來了一輛汽車，車速很快，一眨眼車已近到麵前，隻聽嘎吱一聲，車刹在我們旁邊的大路上，震驚了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側身一看，那位老奶奶已經勇敢的站在大路中央，二手完全的伸展，一隻手裏的木棍平舉著（難得她有那麽大的氣力），擋住了汽車的道路。駕駛員搖下了車窗，老奶奶上前， 棍指著旁邊的一塊牌子，上寫限速15英裏。老奶奶開始教訓駕駛員：“這裏是社區，常有孩子玩耍，過馬路。你沒有看見牌子上寫的時速嗎？車速為什麽這麽快？！”

 

駕駛員忙不迭地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聽到的仍是老奶奶繼續的教訓，“我今天原諒你一次，讓你通過，下次再讓我看到， 我就要報告了警署了”。

 

駕駛員連連點頭，笑臉接受。老奶奶側身，棍指前方，放車前行。

 

一切恢複了平靜，老奶奶繼續跟在我們後邊， 那刻的我，心裏沒有了害怕，卻是起伏不停。老奶奶就是一普通居民，有著這等的認識，自發出來維持交通，這讓我不可不敬；她沒有交通警的衣服，袖章，那是人們認知的標記，可駕駛員卻恭恭敬敬的接受他們的教訓，管理，建議，又不得不讓我感歎。我想起我的家鄉，就是缺乏這樣的老奶奶，人人都聰明絕頂，沒有人多管閑事，各人自掃門前雪，勿管他人瓦上霜；也缺乏這樣的駕駛員，大家崇尚的是我不管人，人也別管我。若遭人管，一定會氣憤填膺，不服氣。“憑什麽管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管我”？

 

我歎息，我的中國家鄉也是美麗的家鄉，絲毫不比美國遜色；可人，和美國人相比，卻好像不一樣， 是意識觀念的問題？ 是道德的問題？不！ 我想是水土的問題吧。橘生於南方則為橘, 生於北方則為枳。一方水土造就一方人，橘和枳，誰對誰錯,誰好誰壞，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我住的社區裏有許多這樣的警告牌子，上麵書寫：這個小區受到居民的保護，若發現任何可疑之人，我們會隨時報告警察。每每看到這樣的牌子，我都是一視而笑，熟視後而無睹。這個老奶奶教育了我，美國人是寫到做到。老奶奶還是跟在我們的後頭，可我對她卻是肅然起敬了。

 

又一日走在半道，一隻未看見的白狗在不遠處的草坪突然叫了起來，嚇了我一跳。 我最怕狗，因為在農村插隊時被狗咬過。一朝被蛇咬，一輩子怕草繩。那狗不停息的狂叫，奇怪的是，他隻在那門前草地上圍著草地打轉，跑來跑去，就是不出草地。他朝我們挑釁，跳起前蹄，用二後蹄直立，做著猛撲的預動作。我好奇了，站在馬路對麵，觀察他。先生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和我一樣，甚感奇怪。

 

狗仍在奮力的吼著，越吼我膽子越壯。因為我看出狗就是不出草地，它出不了草地，仿佛草地周邊有一堵無形的牆。我睜大了眼睛，四下裏看，草地周圍什麽也沒有。哦，不遠處有一塊很小的牌子，插在草地的邊緣，距離遠了點， 看不清楚上麵寫的什麽。我戰戰兢兢的朝草地挪去，狗叫的更凶了，就像要把我吃掉。我拉著先生的衣襟，走在先生的後邊。離草地還有數米遠的時候，先生終於看見了，那牌子上寫的是：“看不見的圍欄”-“invisible fence”。這是什麽意思？我望望先生，他也不解。

 

我想起了西遊記，孫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妖怪就不能進圈子裏去吃唐僧肉。因為妖怪一碰到圈，就被無數的金光打了回來。一個是妖怪，不能進去；一個是白狗，不能出來， 難道狗出來也會像妖怪一樣被擊打？我甚是興奮，想探根尋源。

 

經過打聽才知，原來看不見的圍欄是利用電的原理，草地的邊緣地下都裝上低壓電極，發射出無線電信號，狗的頸項上有一個接受器。當狗接近草地邊緣的時候，接受器接受了無線電信號，刺激狗，像是輕微的電擊，促使狗遠離草地邊緣。所以，狗可以放在戶外，不需要主人花時間遛狗， 狗也不會跑掉。

 

看著狗還在嗷嗷地對我叫，我又心生歎喟，而今的科學發展真令人瞠目，西遊記裏的神話變成了事實，尋常百姓家也享受著現代科技成果。又焉知將來還會有多少神話兌現，我再也不能， 也不願隨便地說：什麽什麽，那是個神話。 我看到我的渺小，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今日的神話，又有誰能說不是未來的現實呢。

 

我仍堅持每天的散步，這是我的選擇，和先生一起。散步不但鍛煉了的身體， 還增添了的知識， 看到了中美間的差距。和先生邊走邊談，天南地北，漫無邊際，興致所致，海說神聊。

 

散步更加深了和先生彼此之間的了解，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