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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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節

(2016-01-24 10:29:45) 下一個

       聖誕新年匆匆而逝,我又繼續著過著迎著朝霞去,披著夜幕歸的早九晚五的日子,好不容易打發掉weekdays,總算盼到周末,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周末清晨,氣爽神怡,讀上一本心儀的好書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正沉醉其中,忽然收到遠在萬裏之遙的故人發來的一條短信:“臘八快樂!”我的心不由怦然一動,今天居然是臘八?我這個自以為是的老北京怎麽竟連臘八都給忘了呢?不由內心充滿了幾分愧疚和自責。

          在中國,婦孺皆知,農曆十二月俗稱“臘月”,十二月初八故稱“臘八”。可究其“臘”字,秦漢時就有“臘者,歲終大祭”一說;又一說,臘指合,“臘,冬至後三戌臘祭百神”,這裏臘祭,指合祭諸神;另一說,臘同獵字,獵禽獸作祭祀祖先之用;還有一說,據《禮記》講:“臘者,接也,新古交接,故大祭以報功也。”可無論這個“臘”字的哪種說法都與祭祀神明和祖先有關。在神人不分,神人難辨的古代,祭神與祭祖和軍事征戰同視為國之大事並不為奇,古代的節日因而多少也都帶有宗教的色彩和功能,隻是後來才慢慢演變成民俗意義上的節日,它的祭祀神明和祖先的初衷倒反被後人遺忘了。

         我兒時記憶裏的臘八節確是春節一係列活動慶典的伊始。記得兒時每當看到媽媽東抓一把米,西抓一把豆,滿屋飄散著穀物芳香時,我就知道我這一年的盼想兒—春節終於臨近了。孩子們是沒有時間概念的,隻記得那時的日子過得很慢,時針仿佛停止在那兒不動似的。我總是一個人發愁,照這個樣子何時才能長大。小時常聽媽媽念叨:“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開,八九燕來,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說來也真神奇,它就像一條應驗千年的符咒一樣,凜冽的寒冬竟真的不經念叨,數著數著,果然也就冬去春近了。

         每年這個時候父親總是叮囑著母親:“快三九了,該過臘八了!這幾天抽空去趟糧店,買些江米,豆子,好熬臘八粥呀!”母親應著,捜拾出大大小小各式口袋,去街口的糧店,分別稱上一斤半斤的江米,紅豆,綠豆,大豆,芸豆,豇豆,小米,黏米;再到新街口副食商店稱上幾兩青紅絲,葡萄幹,荸薺,果脯之類的;至於紅棗,核桃,栗子,花生等,則要父親騎車跑到遠處的農貿市場去采買,這熬臘八粥的原料才算備齊。

           臘八這一天全家人都會忙得不亦樂乎的!砸核桃的砸核桃,剝栗子的剝栗子,削荸薺的削荸薺,嗑花生的嗑花生。當然,最忙的還是母親。她要事先把所有材料泡好,洗淨,找出家裏最大號的鍋,將所有的材料統統放進去,嘴裏還唸唸地數著:“一,二,三..”常常是數過十幾種,母親似乎還是不滿意,又到西廂房的儲藏室,翻鍋倒袋,一通搜索,將去年剩下的米呀豆呀的,無論多少,一並入鍋。站在一旁的我禁不住問:“媽媽,幹嘛放這麽多的東西呀?”媽媽笑著說“傻孩子,當然是放的樣兒愈多愈好吃呀!”

          父親臘八這一天的主要職責就是司火,負責將蜂窩煤爐燒得旺旺的。父親總是連添兩塊蜂窩煤,把火苗子給抜上來,以備母親熬臘八粥幾個小時之需。母親將準備的所有材料放進鍋裏,再填上滿滿一鍋清水,開鍋後還要不時地用勺攪拌著。小孩子是最沒耐性的,我們姐弟幾人時不時催問:“什麽時候才能熬好呀?”母親一邊攪著,一邊不慌不忙地答道:“著什麽急呀?早著呢!這是功夫粥,時間越長,火候越慢,才越好喝呢!”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一二十種的原材料已難辨認,熬成了濃濃的粘稠狀,滿屋散發出醇厚的穀物芳香時,母親才說:“好了,現在可以喝了!”於是全家人一人一碗,再撒上一勺白糖,臘八粥入口即化,香甜可口。寒凝大地,數九隆冬季節,窗外北風怒吼,風雪交加;一家人圍著火爐,喝著這暖心暖身,勝似瓊漿玉液的臘八粥,其樂融融!實在是一件叫人至今回憶起來都可以落淚的幸福, 這臘八粥也成了我兒時記憶裏最好喝的粥。

         清人有詩讚:“臘月八日粥,傳自梵王國。七寶美調和,五味香參入。”陸遊的臘八詩賦則更讓人感到冬盡春來,氣象皆新:“臘月風和意已春,時因散冊過吾鄰...今朝佛粥交相饋,更覺江村節物新。”

          除了臘八粥,兒時記憶裏過臘八節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泡臘八蒜。記得小時家裏有一個很大的玻璃罐子,臘八那一天母親一定會把它找出來,好好地清洗一番,空水晾幹;再到副食商店打上一桶醋,買回一大掛蒜,讓我們姐弟幾人坐下來幫她剝蒜,我們比賽著看誰剝得又快又多。可記憶裏小時那蒜不知為什麽那麽難剝,每每小手扣得生疼,那蒜皮就是不肯脫落。雖說本人絕不相信外國的月亮會比中國的圓,可卻發現外國蒜的品種還是比較合理,蒜瓣根部不像中國蒜那樣緊緊包在一起,而是分離的,隻有輕輕一揭就脫落。也許是兒時剝蒜的印象太深刻了,在海外生活這些年,每當看到家家廚房擺設的隨手可得的整套的長刀短刃,我都會後悔不迭,小時怎麽就那麽傻,生剝硬扯的,竟從未想到拿把小刀把蒜的根部切除。不過,在家家廚房一把明晃晃的殺雞宰鴨刀的中國,要是用來剝蒜,一定會被聰明人冠以“殺雞何用宰牛刀”,不,應改成“剝蒜何用宰雞刀”而貽笑大方了,這當然是後話了。

          母親將買來的醋一古腦全倒進了那個罐子裏,待我們剝完蒜,全部放進去,再緊緊地封住罐口。小時我總是好奇,禁不住時不時查看那罐子裏的蒜是否變了顏色。一直要等到大年三十晚上吃餃子時,母親才將那罐子打開,一股醋蒜香味撲麵而來;那些原本蒼白的蒜瓣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樣,晶瑩剔透,翡翠碧綠,単那喜人的翠綠在灰蒙蒙的的冬日裏隻要望上一眼,就仿佛一絲春風拂麵,足可以給人憑添幾分歡喜的了。待到大年三十除夕夜的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桌子,蘸上帶有蒜香的醋,就著帶有醋香的蒜,真的是天上人間都難尋的絕配了!

           在海外這些年不知是入鄉隨了俗還是終日忙碌的原因,每年雖總是心裏想著該過臘八了,可一不小心快到日子口時就又給忘了,待想起來時竟早已事過景遷了。今年故人美意,叫我冥冥之中記起,兒時臘八舊事更是激起我今年一定要過上一次臘八的心願。說幹就幹,隨即起身,到廚房搜索起家裏的存貨,竟然翻出紅豆,綠豆,薏米,芡實,蓮子,百合,花生,紅棗,不多不少,正好八樣,圖個吉利。也許是我動靜大了點,女兒睡眼惺忪地站在我麵前:“媽媽,一大早你在找什麽?”我告訴她我的打算,她也興奮起來,“媽媽,我要和你一起做臘八粥和臘八蒜。”“好呀!”我正求之不得呢!於是我們母女倆忙活起來,洗米洗豆,剝蒜,女兒也像我小時候一樣,望著泡在瓶子裏的蒜,疑惑地問:“媽媽,這些蒜真的能變成綠色的嗎?”我微笑著說:“大年三十晚上就見分曉了!”

          天隨人願!今年竟和女兒一起過了臘八節,熬臘八粥,泡臘八蒜,但願在海外長大的她的兒時記憶裏也有中國臘八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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