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香和翠英成天形影不離,隻是一個急,一個慢;一個爽快,一個溫吞吞。兩個人一般的高矮,一樣的長及腰的粗辮子。日複一日,兩個人出落成了一般水靈的大姑娘。開始有人登門來說婆家了。
靜香一直對來提親的不理不睬,她是不能先離開這個家的。看上靜香的人家多半是看上她的利落能幹。靜香心裏想,如果她走了,哥哥和弟弟咋辦?誰給他們洗衣做飯?她憑啥扔下他們不管去伺候別人? 更何況,自古長幼有序,哥哥還沒成親,哪裏有妹子搶先出閣的道理?
翠英一樣的不理會來訪的媒人,說她想陪著爹娘,一百個不嫁。翠英父母沒急著張羅這件事情,主要是沒看上前來說親的這幾家的家境。翠英的長相好,性情又溫存,不愁沒有更好的人家來求。另外他們的年紀大了,兒子滿良又小,一時也沒想好如若翠英嫁人以後他們的日子如何安排。
一天,翠英來靜香家,說了一陣子閑話,忽然間靜香聽她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香姐,有沒有你喜歡的人?” 靜香看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沒反應過來她到底要說啥,“什麽喜歡不喜歡?我不是一直喜歡和你一起嗎?” 翠英低著頭,紅了臉,“我說的不是這個。”
慢慢的,靜香緩過神來,她想出了端倪。以前靜香總是去翠英家,一是惦記著照顧她娘做些家裏的活計,二是翠英小腳,出來不方便。可是近來,翠英總是往靜香家裏跑,而且一坐就是大半天,總是要等連生收了工回來。連生話少,靦腆,見了麵也就是一個招呼。難不成,翠英竟然喜歡上了連生?靜香的的確確沒有想到。她心裏念著,這傻丫頭瞎想啥哩?連生哪裏好,能配得上她?不過,連生溫順和氣,和細聲慢語的翠英脾氣倒是合得來,兩個人說起話都是有商有量。可是不管怎麽說,最要命的是這個家要啥沒啥,就是翠英百般願意,她爹娘也是萬般不肯的。
這幾年,看著石家的三個孩子長大,村子裏的人都說他們秉承了母親的娟秀,皮膚白皙,骨架小,全然沒有北方人的粗曠。連生雖然終日勞作在外,但除了一雙手是粗糙的,看上去就像個文弱書生。爹娘去世後,尚在稚年的他帶著弟弟妹妹支撐著,一心想讓他們哥兒仨平安無事的一起長大,每天到了晚上一起睡下了,他就會長長的噓出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件大事。娶妻生子,那是以後,他還沒來得及想。這兩年開始有人給妹妹說親,他心裏頭是欣喜的,終於有盼頭兒了,若是妹子嫁得個好人家,他也算對得起地下的爹娘。但是妹妹舍不下他們,總是說不急,還早。翠英是妹妹打小兒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女孩子家的事情他從來不打聽,更談不上知曉。至於說能被像翠英這樣人家的女孩兒看上,他若是能想到,那就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翠英的心思還是被她娘看出來了。做爹娘的心頭一驚,這還了得?他們看翠英和靜香整日粘在一起,原以為女兒有個同齡的孩子做個伴兒,說說女孩子的體己話,再說靜香也是個懂事的孩子,本是好事一樁,哪成想卻惹上這等的麻煩?難怪人常說,女大不中留。他們雖說不想嫌貧愛富,更談不上攀龍附鳳,但是誰又肯眼睜睜的讓自己的女兒去下嫁,吃苦?若是真嫁給了連生,什麽家底兒都沒有,又是弟弟,又是妹妹,每天裏裏外外的那些活兒,翠英受得了?雖說靜香可以幫一幫,可是靜香也是要嫁人的。他們老兩口還能再疼女兒多少年?以後他們老了怎麽辦?他們一向對女兒百依百順,可這一件是堅決不可以答應的。他們對女兒斬釘截鐵的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經地義,由不得她!
翠英爹娘開始迫不及促的招徠媒人說合,想挑個合意的後生趕緊把翠英嫁出去,另外也不讓翠英再去靜香家,免得招惹是非。靜香心裏有些難過,可是她想得通翠英爹娘的心思。是啊,哪個爹娘不心疼孩子?隻是她和哥哥弟弟沒這個福分罷了。她想明白了也就不再去找翠英,她們都長大了,以後各自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自己的夢還是得自己圓吧。
翠英一反常態的倔強,一向從不高聲說話的她居然在家裏大吵大鬧,摔盆砸碗,惹得爹娘對自小寵她慣她後悔不迭,捶胸頓足,直罵她不知好歹。一天晚上,聽翠英呆在偏屋裏沒了聲音,她娘趕緊過來看。結果,看見翠英在不停地抹眼淚,一天的飯菜一口沒動,齊齊地擺在炕上的小飯桌上。
翠英娘歎了一口氣,回到堂屋,愁眉不展。她沒料想女孩子動了這個心思就這麽倔,非得認死理兒。就是石家的那個家,怎麽會值得她這樣?不過,她實在擔心這樣僵下去,如果這孩子硬要蹩著這股勁兒,委屈出來毛病可怎麽好?她默默尋思著,眼睛裏漸漸浮上一層霧水,“沒辦法,辛辛苦苦把她養大,結果是個討債的。兒大不由娘啊!”
坐在對麵的翠英爹吧嗒著旱煙,半天沒言語。隻聽他幽幽地冒出一句:“依了她也不是不行,不過得有個條件。讓連生過我們家來,靜香也來,許給滿良。” 翠英娘剛想責備老伴兒被女兒氣得胡言亂語,可是話還沒出口她就覺得,其實這個念頭也未嚐不是個辦法,“你是說,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