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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爬藤(六)

(2024-02-23 17:38:15) 下一個

朱朱莉

 

我與尚末加了朋友,但卻一直沒問那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從何靜和尚末兩人的朋友圈發現她們的關係又和好如初了。

 

中年女性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隻要不期望太多,總能維持個表麵的友好。

 

我也不再糾結簡立的自殺的理由。思慮太多無益於快樂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時間忽忽地,又幾年過去了。

 

何靜的二女兒菲奧娜和尚末的女兒愛茉莉都畢業了。

 

爬藤已經不那麽熱門,因為計算機熱的興起,計算機專業的畢業生們一畢業就拿幾十萬大包的傳說,使得讀計算機出來找到好工作的孩子媽媽們揚眉吐氣,一時間甚至壓過了藤校的風頭。

 

包欣的兒子喬治和尚末的女兒愛茉莉計算機畢業前一年前就找到了很好的工作,連何靜的弟弟從一個不知名州大計算機畢業的都找到了七八萬年薪的工作。而何靜的二女兒因為學的是時下到處裁員的新聞專業,盡管是大藤畢業,畢業至今竟然一直失業中。

 

可能尚末因為女兒在大廠工作,拿四十萬的包裹,春風得意,突然在一個我沒預料的時候,發信息過來說:正在華盛頓玩呢,能否順便見個麵。

 

我與她在一個咖啡館見麵,全場都是說英文的人,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個角落說著中文。

 

“你可能已經忘記簡立了吧。我可沒忘記。簡立就是何靜謀殺的。”她突然提起了舊事。

 

“你怎麽知道的?”我費了幾秒鍾才把簡立想起來。

 

“你不用管,我就是知道。”

 

“這事我也曾思考過,總覺得簡立也是沒有動機自殺的。但再一想,但相較而言,何靜更沒有動機,畢竟她是保險金的直接受益人。再說,何靜又不是什麽惡人。”

 

“那是因為你一直看到那一百萬,你沒想到對於何靜,有比一百萬更重要的事。”

 

“什麽事?”我聽她一說,馬上就想到她要說什麽,我接著說:“你是想說爬藤吧?簡立自殺前傑尼佛就已經爬藤成功了呀。”

 

“是錄取成功。”尚末糾正我說,“錄取是錄取了,但同時也錄了州大,還有全獎,擇校期限還未到,擇校還沒擇定。簡立覺得自己病了,以後的日子會很需要錢,所以要求傑尼佛上個州大就可以了,不必上藤校了,況且還是個小藤。而且,你也知道,簡立有很強的重男輕女的傾向,覺得女孩子以後怎麽也是嫁出去的,花那 麽多錢讀書幹什麽。他走了,擇校的決定就可由何靜一個人做出來,沒人再能阻擋傑尼佛上藤的路了。”

 

“匪夷所思。不可能,你是瞎猜的吧。沒有人會為了孩子上藤校做出這種事來的,何靜本質上還是個善良本份的人。”

 

尚末卻隻是靜靜地微笑地看著我。

 

我心裏一動:尚末與簡立到底是什麽關係,怎麽對他們的事如此了解。

 

“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簡立很會哄人誇人,女的最初確實會比較吃他那一套,但相處一陣後,你就會發現他對女性不夠尊重,一邊他經常慶幸他自己作為男人之身,不必受生育的苦,一邊卻讓自己的妻子生三胎以實現他的兒子夢。相比較而已,還是我自己的丈夫雖然木訥不解風情但真心是尊重我的,我不想生了,他就讚成。”

 

“何靜知道你們曾有過短暫關係嗎?”我問,“女人對這種事總是比較敏感的。”

 

“她不知道。不過我也沒什麽欠她的。是他老公到處拈花惹草。”

 

“匿名視頻是你送的?”我想起了休庭時,何靜掃過尚末仇恨的眼光。

 

“我不會承認的。”尚末笑了笑。又說,“要不是她欺負到我女兒頭上來了,我本來是想息事寧人的,畢竟簡立大概率半年一年要走的。她女兒菲奧娜隻要正常申請就可以去T5,但她卻偏要與我家愛茉莉爭這個體育保送名額。我家愛茉莉的劃艇成績一直比她女兒好,但她卻通過不知道什麽手段與教練拉上關係,還認了教練作菲奧娜幹媽,硬是把她女兒推薦到了哈佛,我女兒最後隻能憑綜合素質去了小藤。”

 

天哪,爬藤背麵,原來發生了這麽多上不得台麵的事。每一件拎出來都是大事。

 

“那你以後可要小心點,要是我是你,可能就搬個家吧,不要與她來往了。說不定會有危險呢。你怎麽反而還與她又成了朋友。”

 

“沒事,菲奧娜最終如她所願上了大藤校,何靜這人,其實隻有能得到她想得到的,就是個挺好相處的朋友。她現在跟我關係恢複如舊,我也樂得裝著不知道發生過的一切。愛茉莉被擠兌去了小藤,但畢業後去了大廠有個很好前景,而她女兒失業,我們之間也算扯平了。再說,女性朋友之間的友誼不就是這麽一回事嘛,還能怎麽樣。多一束少一束塑料花咱也無所謂啊。”她說到最後,還稍稍幽默了一下。

 

我暗暗擔心,但作為旁人也不好多說什麽。尚末認為扯平了那隻是尚末認為,何靜是不是這麽認為就不知道了。尚末也說過何靜是個記仇的人。

 

我抬頭看了看咖啡館的攝像頭,不知會不會把我們今天的對話錄下來,還是不久就會洗掉?對於有的事情,我既想知道更多,又不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是因為人類八卦的天性,不想知道太多是知道知道太多沒什麽好事。

 

而尚末,確實“扯平”兩字還是說得太快太早。

 

冬去春來,又到萬物生長的時候。

 

我正在清理房屋外的花花草草,清理得累了,就回屋喝口水,緩緩氣,順手刷刷朋友圈。

 

我在何靜的朋友圈裏看到了尚末的噩耗:何靜帶尚末開車外出時,出了車禍,撞到了處於何靜右手邊的電線竿上,坐在副駕室的尚末當場送命。而坐在駕駛室的何靜卻啥事都沒有。

 

我心裏一寒:何靜畢竟還是沒放過她!

 

她一定是自始至終知道尚末與簡立曾經的關係的。

 

如果愛茉莉一直都不如她二女兒菲奧娜,那尚末現在應該還是好好的,但愛茉莉的大廠工作,四十萬大包,小藤畢業,畢竟比她二女兒菲奧娜的大藤但失業耀眼多了。

 

相比,喬治雖然也有一個四十萬的大包裹,但畢竟從何靜看不上的州大畢業的,又與何靜無怨無仇,再說包欣一直都是真誠實意地對何靜好。而她弟弟的兒子,雖然讀了一個不知名的州大,拿了不高不低的薪水,總還是比不上大藤帶來的榮耀。

 

他們都是安全的。

 

是什麽最終促使何靜下此決心?也許是在車裏尚末向何靜忍不住炫耀了她對女兒的自豪,炫耀她女兒愛茉莉拿到的大包?

 

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我自忖自己始終小心,沒有什麽對不起何靜的地方,尚末對我說過的話,我對誰都沒透露出去。

 

我決定今後還要再往後退一步。

 

當然,也可能這一切都隻是我自己的想像,尚末也許就是一個正常的車禍出的事。

 

我想起不久前與尚末在咖啡館的對話,似乎尚在空中散發著餘熱,而世事已經滄海桑田。

 

走出房門,我茫然地看看生機盎然的春光,陽光很亮,而我卻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隻有爬在房屋外牆的最後的幾根爬藤在春天裏又煥發了生機。

(完)

——版權所有,請勿轉載,本故事純屬虛構,若有類同,實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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