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早餐廳的落地窗,看到後院東北角那五株香椿樹的冠頂和枝杈上,長出了一蓬蓬新芽。不經意間,春天來了!
打開後門,椿樹的香味便撲鼻而來。那清新的泛紅的椿樹芽,是獻給東風的旋律、是獻給大地的色彩、是獻給我等的口福。 不知為啥,此時腦海冒出一句成語:椿庭萱室, 指父母。古稱父為“椿庭”,母為“萱堂”。該不是我想家了吧?也對,每每看到香椿樹或吃到香椿芽,我都會想起我的公公婆婆: 我老公的父母。… …
第一次認識香椿,就是在婆婆家。那日婆婆下班回來,手裏拿著一小把紅紅的樹葉,喜氣洋洋的,如獲至寶般,“這是一個同事送給我的香椿”。她開心地笑著,翻弄著、嗅著手中的香椿。我湊上去看看: 樹葉而已;聞聞:氣味怪怪的。那天的晚餐, 婆婆用那一小把香椿做了一盤香椿炒雞蛋, 席間,婆婆對這盤菜讚不絕口, 還一股勁兒地向我推薦。這是我第一次吃香椿,盛情難卻之下隻嚐了幾口。倒不是我有意把美味留給他人享用,真心是覺得這香椿不僅聞起來怪怪的,嚐起來更是難以下咽。 暗暗納悶: 香椿有什麽好吃的?
直到後來又吃幾次,才慢慢對香椿的那股味兒習慣了起來、喜歡了起來、甚至貪念了起來, 也慢慢明白了婆婆對香椿的那份感覺。婆婆的老家在山東老區,那地方長有很多香椿樹,樹下有婆婆對童年的記憶。婆婆很小離家跟隨她哥哥姐姐去打“小日本”,從此走南闖北, 很少再回家鄉。所以,香椿對於我婆婆來說,不僅是美味, 更是對故鄉的思念。
公公婆婆對我一直很好很好。在我們的女兒出生之後,作為主治大夫的婆婆就提前退了休,主動幫我照料女兒。女兒打小體質弱,嘴又極刁, 多虧了婆婆這位“私人醫生”的精心專職照料,方得以健康長大。當我們的兒子出生時, 我公公婆婆又跨千山越萬水地來到美國,幫我照料兒子。 有這麽好的公公婆婆, 我真是幸運的、感恩不盡的!
記得婆婆和我們一起住在美國的那段日子, 她天天都會帶著我們的兒子,在我們的小區及其周圍轉幾圈。一個初春的晚上,我下班回來, 婆婆十分興奮地告訴我,她發現小區外一戶人家的院子側麵,長著一棵香椿樹,樹上香椿芽正茂。她問我能不能問這家主人要上一點香椿, 或者直接到這家院裏去采摘。聽之,我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無二,連說“不可”。望著她似不甘心的眼神,我又反複叮嚀:您千萬別進人家的院子啊!等我哪天有時間,再帶您去問那戶人家要。 可是,直到婆婆離開美國,我都沒有帶她去過那家, 她也沒有吃過美國的香椿。現在想起來,好後悔喲!
搬到得州, 住入一個嶄新的小區,周圍沒有什麽高大一點的樹木,家中院子顯得空蕩蕩的。 一次老公下班回來, 帶回來幾株比小指頭還細的樹苗, 說這是香椿樹苗。原來老公在下班的路上,看到幾個墨西哥裔的園藝工人正在清理一家老院子,把院裏大大小小的樹木連根拔除、斬盡殺絕,堆在路旁。聞到香椿的味道,老公急忙停下車來, 用他那僅有的三句半西班牙語功底, 參雜上英語,外加手語,連說帶比劃地與他們溝通。得知有人想要他們堆在路旁的“垃圾”,那幾個工人樂的嘴都咧成了瓢。 “More, more, more”, 他們揮著手連連示意,爽快極了。就這樣, 家中後院的東北角, 有了五株香椿樹。此後,年複一年,春天再也不缺香椿芽啦。可是此時,我公公婆婆早已回國多年了!
記得與公公婆婆幾次提及,請他們來美國與我們同住,隻是他們多次借故推托。想當年在我們需要他們的時候, 他們毫不猶豫就趕過來了;而當他們逐漸年邁的時候, 當他們覺得自己也許會給我們增添麻煩的時候, 他們就變得顧慮重重、推三阻四了。他們兩位老人到什麽時候都沒忘記替他人著想!
我原以為以後會有大把的時間好好孝敬公公婆婆, 沒料他們卻匆匆離我們而去了! 更讓我至今想來痛心無比的是: 在我公公在生病和彌留之際, 他再三囑咐在國內的親人們不要告訴我們,因為當時正趕上我女兒畢業典禮,而且 我們一家四口早早安排在此典禮之後,一起到新加坡和巴厘島度假旅遊一周。後來國內親人告訴我們,公公當時是這麽說的:“他們一家好不容易有這麽高興和輕鬆的時刻,你們千萬不要打攪他們呀”!
每當椿葉飄香的季節,家裏的餐桌上總少不了香椿煎蛋、 香椿烙餅、香椿盒子等等鮮香菜肴。每當這時,我總會想到: 如果我婆婆能見到這麽多這麽好的香椿, 她該會多高興啊!當年她手握一小把香椿時的音容笑貌,又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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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