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嫿：兩情難相知（九）

第九章

“我哪個爸？”盛逸萌一頭霧水，也驚嚇得夠嗆。

“你怎麽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你的親爸，盛老頭子！”母親的口氣難得地嚴厲。

“盛老頭子親口跟你說的，對嗎？”盛逸萌的心弦鬆了下來，她暗自好笑。

老爹這是廉頗老矣，隻能飯否嗎？故技重演，也沒有一點新招數。

盛逸萌清楚地記得老爹上次用這招的情形，雖然話說起來源遠流長。

在老爹和母親婚姻關係存續期間，老爹隻要稍不順心就提離婚，也不管事情是否和他的婚姻搭得上邊，仿佛隻要他離婚了天下就太平，萬事就大吉。

盛逸萌對老爹最初的記憶就是他說離婚的模樣。那次母親不知做什麽拂了老爹的心意，兩個人言語爭執著。盛逸萌怯怯地躲在一旁看，老爹忽然嘴一撇，翻著白眼扔出一句：“不想過就離婚！”

盛逸萌不知道母親是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字眼？想起母親的反應至今仍讓她紮心——一言不發，抱起站在牆角的她。母親眼底的淚和委屈清晰可見。

盛逸萌曾經反複多次提到這個場景，母親很驚訝：“那時的你不過一歲多，怎麽可能記得這麽清楚？”

隨後母親的神情是黯然：“應該早些離的！”

老爹每次聽盛逸萌說起，態度截然不同，很氣憤：“你那小肚雞腸的媽還拿這些來說事！”

當盛逸萌堅持是自己的回憶不是轉述，並指出：“難道你不是三天兩頭動不動就說離婚？”

老爹被揭短跳得老高：“現在還開批鬥會？要拿我去遊街嗎？不想想，她今天的好日子是誰給的？我要是沒跟她離婚，哼！”

聽說過體育老師去教數學的事情，盛逸萌想著老爹的邏輯思維也是體育老師教的。

死不悔改是人的個性，而不是對事的態度，所以“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對的。

雖然母親說也不盡然，環境和周圍的因素也有很大的幹擾作用。母親說她曾經很懼怕離婚，因為漂泊到深圳始終是無根的感覺，老爹給了她一個安身之所，若是離婚，這安身之所就沒了。

生活的磨難麵前，選擇低頭是人的本能。

若隻是說離婚的次數頻率高，大約母親會一直堅守。可老爹卻變本加厲，後來演變成沒有任何規律地隨時爆發，字眼也越來越粗暴惡劣。

兩個人之間的相處就是存錢取錢，情來情去猶如錢來錢去。

花心思去經營是存錢，大多數人婚前都會做，婚後因為利益的共存和感情，也有人或多或少地在做。取錢是傷害性行為和語言，一旦溫情麵紗拉開，這些就會接踵而來，畢竟花錢是開心的。

至於會不會透支破產？正處在花錢興頭上的人是不會去考慮的。

等母親真的把離婚協議書擺桌麵上了，老爹傻了眼。但是讓老爹改掉感情上的“花錢如流水”的積習已無可能。

老爹換了應對方式，耍賴說：“離婚可以，你滾出去就好！”

因為這句話，母親忍了又忍。忍到女兒八歲還是沒忍住，帶著女兒一道頭也不回邁出了家門。

老爹剛開始有點著急，後來反倒想開。

正好可以讓她們母女出去看看世事的艱難，到時再回來就安分了。這個北姑（廣東人對北方女孩的蔑稱）不僅不懂得煲湯，脾氣還烈性。找了他這樣有深圳戶口、有房子、當公務員的本地人，還不安心聽話過日子？

老爹似乎生來就不懂得換位思考，母親好歹也是大學畢業，長得如花似玉嫁給大十幾歲的他，上班、家務兩不落。還要每天伺候大爺似的伺候他，忍受他夾槍帶棒的攻擊。

難道母親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的潛在患者不成？

盛逸萌母女搬出去幾年，日子越過越有聲有色，相形之下，老爹淒慘得多。守著大房子，“連人影都不會多一隻”，這是他顧影自憐的感歎。

他期待她們母女回來，還在母親三十三歲生日時托人從香港買了個LV（路易威登）的包。不過沒有效用，母親再不是當年剛從學校出來，送餐夜宵就很感動，有套房子就可以安家的小女孩了。

母親曾經很詳細地向盛逸萌分享當年再嫁的心理標準，隻是當時的她不懂。

現在看來母親的再嫁的確是一場童話，母親當了一把童話裏幸運的灰姑娘。遇到了年貌相當，而且在某大公司任職區域業務經理、年薪幾十萬人民幣的繼父。

相愛的季節也有風有雨，但風雨兼程的最後發展結果是，繼父非母親不娶。極具轟動的戀情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邁入了婚姻。

老爹知道這件事仿如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後來就抱著看笑話的心思，卻沒料到等到的是母親的婚訊，他一萬兩千個不願意也無處表達。

婚禮的前幾天，老爹就是用他生病為由，把盛逸萌帶了過去，霸著不讓她回去，差點把母親的婚禮搞砸。

老爹說：“我的女兒為什麽要出席人家的婚禮！”

母親寸步不讓：“我的女兒一定要出席我的婚禮，她是這個家的成員，否則，以後她在這個家將無位置可言！”

盛逸萌想著如何仿效母親找出最有力的武器讓老爹敗陣，老爹裝病無非是想讓她回國，但是為何要說這麽敏感的新冠肺炎？

若是跟老爹說此刻她回國，那麽將來她將沒法子回美國，對老爹會有殺傷力嗎？老爹雖然不讚成她來美國留學，但木已成舟，大把的錢投了進去，老爹肯定還是希望有個世人眼裏光宗耀祖的結局。

“我今天碰到以前鄰居說的，這種事情人家不會亂說吧！？”母親的口氣將信將疑。

話音沒有落地，盛逸萌的設想就已經灰飛煙滅，不用去確定，老爹得病的事情一定是真的。

她可以想象出老爹的心態，不告訴她是因為還生著她的氣，那句“死了都不要盛逸萌戴孝”的話還沒落地呢！

老爹肯定一想到她就是惡狠狠的口氣，口不對心地罵：“沒良心的死妹仔這下如願了！”

盛逸萌沒有心思再和母親說下去，更不想去接這期間那反複打來的電話。

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涼，那涼意橫穿她的整個身體，她無法承受卻又不知如何驅趕。

她絕望地喊了一聲：“湯姆！”眼淚驟雨般灑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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