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有想過和她是這樣的結局,雖然這麽說描述不夠確切,他們之間都未曾開始過,何來的結束?如今上床如吃飯一樣隨便的年代,他們連飯都沒有單獨一起吃過。沒有任何證明在彼此的生命裏真實地存在過。可是那心痛,細細得如發絲的切割,無聲無息間看得見血汩汩地流。也或者激情如狂風暴雨,會留下滿目滄痍,而他們地是微風,輕輕地一直吹,吹得他看不清前路,也忘了人生就是一條不折不扣沒有歸途的獨行路。
他居然想不起他們相識在哪一年,年年相同的時間去鄰近的城市開固定的會議,了無新意,不過是其中的一年認識了她。她曾經編過歌:那一年杏花煙雨,我們就那樣相遇……他覺得她是拿著神奇畫筆的仙女,寥寥幾下就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其實他們的相識一點也不浪漫,是很有意境的杏花季節。嘈雜的飯局,觥籌交錯間,他掃見了坐邊上的她,沒有驚豔,心都不曾亂跳一下,雖然她有精致的妝容,合體的穿著,可就如那宴會,了無新意,沉悶枯燥。
飯後的道別,例行公事地握手稱謝,到她時,她沒有伸出手,反其道還退了半步,稍稍躬了一下身子:後會有期!聲音柔和平靜,像秋日溫暖的陽光,他一愣,循聲望去,抓住了那黑漆漆的眸子,還有那眸底閃爍著的憂傷。
他反反複複地回憶那一幕,他們之後沒有見過,僅有的聯係不過是同在相關的微信群。群裏她的發言不算多,但每一句都很陽光,讓他懷疑那夜眼底的憂傷不過是月亮的回光。他存下了聚會的照片,他有要看清楚她妝容下麵目的欲望。
她的樣子就是幹幹淨淨的臉,皮筋將頭發挽得老高,白色的棉布男式襯衣下修長的腿,光著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身後是風揚得老高的窗簾,如秋千蕩在他心裏,還有額前的亂發,襯托著她花枝亂顫的笑,沒有一絲憂傷……
不過這都是他的想象,從來未得到求證,在他們成為私信聯係人之後,她發過巨大的咖啡杯,盆一般的湯碗照片,卻唯獨沒有她自己,他曾經想索取過,最終還是了無痕跡地按下了,他的人生早就走成了既定的軌道,三十那年,沉靜的妻,如牆上素雅的水墨畫,得到眾人的嘉讚,卻無法點燃他心中的那團火,但那是他的選擇,不管現在的無奈又幾許,否定不了當時的欣喜。按微信毒雞湯的說法,誰不是一路結婚生子,一路走向死亡……
而她就是他通向死亡路上的意外,一個美麗而又變幻莫測的意外,和她聊天,他永遠揣測不出她的下一句,日常的一加一等於二,那鐵定的答案在她那裏可以生出若幹個待定。他們一起說天說地,說瑣事說平常,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是人們形容的那麽沉默寡言,那些和別人說覺得是廢話和她說起來卻津津有味,她總是突如其然地發信息:跟你說件事!口氣仿佛他們不是日常的夫妻就是多年的好友,他的回答:嗯!也總是盡可能地秒回,因為她說過他的嗯讓她感覺他就在她身邊。
在她身邊,多麽美好的場景,他一定會擁過她的嬌嗔。他的回答嗯早了晚了,都會引起不同的反響:我不想說了!這麽晚才回,忘了啥事了!有時卻是自顧自長篇累牘地述說。每一個反應都讓他不經啞然失笑:調皮!他想做的唯一的事情不過是攬她入懷,那也是永遠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努力提醒自己要去寬容世事,而對她一覽無餘的缺點:刁蠻,任性,粗心大意……他想到地卻是可愛……
她老氣橫秋地說過:到了這把年紀,改變任何都是奢侈!也大度從容地感歎:有花兒開放就是美麗的時光!她什麽都說,如同守不住秘密多話的孩子,卻唯獨沒有談論他們的未來,她最曖昧的話是:八十以後,餘生相許!還是借別人的口,他當時百感交集,回答了一片無岸的沉默……
他曾經以為這是另一種心靈相通,另類默契的天長地久,也很足夠,也很美好!偶爾的信息,偶爾的問候,如同炎熱天氣後的降溫,一定會來,周而複始,絕對不會嘎然而止。那天來得突然沒有任何征兆,他公事非常忙,等他拿起手機,看到她的微信:跟你說件事!已經是好幾個小時後,他連著嗯了兩次,她許久悄無聲息有些不同往常的反應,他不以為意,他在期待她新的招數。
消息是第二天群裏發出的,車禍,他確定了她發那句話的時間,是她在急救車裏去醫院的路上,他永遠無法知道他當時立即回複了會怎樣,她說過沒有告別就是最好的告別!他隻是偶爾幻想著她又發過信息來:跟你說件事!他馬上秒回:嗯!隻是她可能已經厭倦了,回答是無盡的空白。而他也不再啞然失笑,他的心如鈍刀在慢慢打磨,他的淚會滴在手機屏幕上,他發現原來悲傷不僅逆流成河,順流也一樣成河……
好喜歡青荷的文字,無論是寫憂傷的,還是寫歡樂的。
問好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