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4-思念係著我的爺爺（二）

第二天一早，我帶著爺爺到我工作的醫院，安排住院檢查。果真如我所預料，CT結果出來: 肺癌，右下肺積水。主治大夫問病史時懷疑，是不是喉癌轉移了。我說，希望吧，但已經過去20幾年了啊，先查再說。然後吩咐聯係朝陽醫院調病史，電話過來的資料，當初的組織類型是磷癌。下午我親自做了穿刺抽水，那一刻刺進胸腔時的穿透感，我絲毫沒有了平常的成就喜悅。看著流出帶血的淡黃色胸水，冷靜地說了聲，送病理科化驗吧。當時我的心裏隻能盼望，希望發現的是鱗狀上皮細胞！可二天後的化驗報告再次打擊了我：腺癌。我跑到病房外痛哭了一場，心裏清楚，這是對化療最不敏感的一型，隻能用的治療都上了。心裏忍著傷痛和淚水我，趴在爺爺的床邊，枕著他的手說，沒什麽嚴重的大病，您會好起來的。從那天後，我差不多都住在醫院裏，回家也隻是拿拿換洗衣服。看著他有時虛弱，有時精神的樣子，心緒也跟著波動。他最痛苦的時候是痰堵引起的呼吸困難，吸痰的間隔時間也是越來越短了，我的不祥之兆已經越來越迫近。

年初的時候老幹部工會的人來看他，他讓我拿出他的黨證，從旁邊小桌的抽屜裏抽出一疊錢，囑咐我翻譯，把他好幾年的黨費都交了。我覺得，爺爺自己也已經預感到什麽了。以前我隻是從電影裏看到過這種片斷，甚至會和小夥伴們對視著捂著嘴偷笑。但今天它就確確實實地發生在我身邊。爺爺是38年的黨員，年輕時經曆過槍林彈雨。我小時候回老家的時候總聽老人講他當初是怎樣的英勇，在他們心目中爺爺是個抗戰英雄，但他自己從來不在我麵前講他的事跡，我隻知道他是那一代真正有著信仰的人。

二月初的一天，我值24小時班，早上查完房去看爺爺，親戚興奮地告訴我，你爺爺好多了，吃了早飯，還和我聊了兩句，精神頭比之前好多了呢。我看著爺爺，他的眼睛裏是有了些許神氣的亮光。我微笑著撫摸他的臉，腦子裏浮現著他這一個多星期來一直掙紮在虛弱的盡頭，我的眼裏已滿是淚水，即要湧下來了。我見過太多的病人有這一所謂回光返照的一幕，盡管我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那一天爺爺倒是沒和我講什麽話，隻是喜歡睜著眼睛看牆壁。晚上再一次看望他後我就睡下了。淩晨3點，護士叫醒了我，說是高幹病房打來電話，讓我過去。我知道這一刻來了。趕到的時候，床頭也擺放上心電血壓監測儀，上麵的血壓一點點往下掉。我接過吸痰管，盡可能溫柔地處理著，雖然已經無濟於事了，血壓脈搏一直在降。最後護士問我要上心電起搏嗎？我搖了搖頭，撫摸了爺爺的臉和手，體溫也在往下退了。。。完成最後的檢查，和護工一起給爺爺擦了身，換上準備好的喪服，出門和值班的護士說，打電話通知太平間吧。。。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就這樣在我的手裏走掉了，我的眼淚也隻能慢慢地落下。

後來的無數個日子，我都沒有感覺到，爺爺走了。就像當初奶奶走時，我覺得她一定再會回來看我。我甚至於幾次拿起電話，想撥0084這個號碼，告訴爺爺，我要回家了。可電話舉在手上的時候，我不得已又躊躇地放下了。我多麽的想能夠打通這個號碼，聽到我在天堂的爺爺那特殊的聲音。

前兩周看到朗讀者裏有一段新的，斯琴高娃在朗讀賈平凹的“寫給母親”，當聽到裏麵的一句：“我也是覺得我媽還在，尤其我一個人靜靜地呆在家裏，這種感覺就十分強烈。”時，我淚如雨下，就是這樣，十幾年了，我有時會選擇刻意的獨處，那是我在思念著我的爺爺。。。

相信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條紐帶，係著你最愛的那個人。如果你看到一輛0084的車號在城市間奔波，那是我帶著我的爺爺，走過春夏秋冬，在生活裏穿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