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火歲月找父親

還有一週就是九月三日，中國將在北京舉行盛大的慶祝抗日戰爭勝利七十週年紀念活動。置此之際不禁令人想起當初離開家鄉時的情景。重要的是，為什麼？ 其實，朔本清源也不難理解。近代百年中國內憂外患天災人禍中，戕害國本民生深遠程度的，莫不以日本侵華為最，堪稱無出其右者。如果不是日本人傚仿西方殖民逆流，並以法西斯手段在中國土地上肆虐了整整十四年，劫掠無數的資源，殺害了數千萬無辜生命，以致於中國山河破碎，民生凋敝，幾近崩潰邊緣。怎麼會導致絕大多數中國百姓，在隨後日子裡頻臨無以為繼的絕境。下麵的故事就是億萬亇數似的例子之一：

對一個唸初中的少年來說，跟著母親従北方到南方去找父親，是何其重要的大事。特別是去一個完全缺乏瞭解的島嶼，台灣。

物價飛漲，市麵上有錢也買不到東西，屯積居奇的糧店借機斂財，一天兩三個價，早上賺貴到中午咬牙也得買，否則到了旁晚就更後悔莫及了。平津兩個大城市，謡言瘋傳人心惶惶。與共軍打仗從東北撤下的國軍傷兵流落街頭，動輒滿嘴四川髒話，白吃白喝，乘車看戯不買票，身上帶著手榴彈隨時要同帰與盡，無法無天混亂脫序，當時的國民黨政府束手無策。而一批批從鄉下來的農民湧進城市，他門飽受戰火塗炭身無長物，成了當時平津兩地流落街頭的呻吟乞討者，警察除了趕來趕去官府毫不作為，既無安置也不救濟，偷搶事件無一寧日，本地居民生活與安全毫無保障。

最讓母親難過的事，弘達和他姐姐勢必要輟學了，下學期的學費己不可能籌集了。

每個月十號前後，收到郵局滙款通知後，母親一定催著弘達必須盡快把錢取出來，因為那是爸爸從台灣寄來的薪水月錢。更重要的是要把那成捆的鈔票拿去搶購米麵糧食。別看那一大捆銀元券最多僅能換來一包粗質的麵粉或半袋米。事實上十天的郵局滙款過程已讓那點薪水貶值了一半以上。

弘達剛才放下書包，就聽到內屋的母親正在跟六叔六嬸談話，似乎談著什麽重要的事情。他隔著門簾主動地說：

  " 娘，我放學了，我可以進內屋嗎？”

“ 正好，六叔六嬸也在這兒。” 娘此話一出，弘達心裏一怔。自從奶奶過世之後，府裏有要緊事的時候，娘總是要與六叔或七姑先商量。

“ 六叔六嬸，您們好！” 這少年強作鎮定，六叔一反平常笑口常開的樣子說：

“ 姪子，你也坐下，你娘有事要拿主意，你先讓我把你父親來信讀給你聽。”。

這封信大概是回複上封我為母親的代筆信，記得當時落筆直稱爸爸時，被母親訓斥，尺牘課上是怎庅教你的？重新寫成“父親大人膝下敬稟者”的情形，弘達推測想著，但聴到六叔唸到父親對母親的建議不以為然時，開始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父親被台灣鐵路當局借調的半年任期很快到了，但可能再延長半年。同時，父親首次介紹了台灣，生活條件清苦、學校水準不高、技術人才缺乏、各方麵滯後的情形。而且，二二八事件餘波未平，內地人經常遭遇當地人的排外騷擾，人身安全頻受威脅。

可以想象父親思鄉之情，但也可想見父親對當時平津發生的變化和實際現狀並不清楚。更無法體會遠在北方的妻子兒女隨時有斷炊之虞的處境。母親看著六叔六嬸，轉過身來對弘達說：

“ 我剛才已經對你六叔表示過了，我要帶著你們三個孩子去台灣找你爸！”

“ 弘達，我認為當前時局不穩會過去的，希望你娘再多考慮一陣子！” 六叔對當時的局勢似乎仍然不悲覌地表示他的看法。

作為一個少年，對這種情形實在懂得不多，但是，他深知母親最近夜裡時常睡不著覺，都是因為操心家裏難過的日子所引起的！作為初中少年他能幫忙的地方有限，最多能跑跑腿，做點外麵拋頭露麵的小事。他的姐姐基本隻能在課餘作些家務，對錢不夠用也無能為力，而妹妹還小。

既使父親並沒有讚成，六叔也有所保留，多年的傳統束縛，三從四德一直是母親處事的準則。然而，以弘達對母親的脾氣的了解，這次的決定恐怕沒有人能阻擋得了。說實在話，從未離家遠行的一家人，一個婦人家帶著三個年幼孩子，還有不少行李又要搭乘輪船，相信母親心裏也一定沒底。記得上次替母親代筆寫信時，聽過母親自言自語地說：“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路上再難也要去！”

現實的擠壓，使得這個初中少年開始體會屬於成年人的苦澀。台灣當時的情況不盡如人意之處雖多，但已不是母親考慮的重點。隻要能讓這一家五口團聚一起，既使是過苦日子也行！這是何等起碼的心願！

歲月如梭，高壽的老娘仙逝多年後，仍難忘她老人家臨終前說的話: 可惜未回老家看看!

如今，可以告慰母親大人在天之靈的是，中國己經強大了，外國人再不敢欺侮我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