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得酸,又是浙江人,從小對蘋果沒有什麽興趣,也沒見識過多少種不同的蘋果。20多年前到了美國,在愛荷華讀書,各種各樣的蘋果,我算是開了眼界,但僅僅是開了眼界而已,直到有一天,有一位朋友在剛開張的超市Cub,指著一種富士蘋果向我推薦,我撿起一個聞了聞,很清純的香氣,有一絲甜意,買回嚐了嚐,從此開始主動吃蘋果,但隻認富士。
一直吃到2013年。
我的習慣,買了蘋果,不會馬上吃,先放幾天,待聞起來香氣濃鬱時,放在桌上看得見的地方,吃也罷聞也罷,就是一種享受。2013年起,在華人超市買到過幾次蘋果,怪了:蘋果放幾天還是不香,削了皮,咬一口,柴得很,就像木頭。
我是文革剛結束1977年上的初中。那時的初中,我們還有一門《農業》課,裏麵講到水果的栽培和管理,講到水果摘下後還會繼續呼吸成熟,還專門講到乙烯在水果成熟過程中的作用。我因此知道,很多瓜果,上市隻有幾分熟,放幾天再吃味道最好;在美國,把剛買的瓜果放在牛皮紙袋裏捂兩三天,是最簡便的催熟方法。
我的學生家長裏,曾有一位做水果生意的。從他那裏,我知道,做水果生意是個風險很高的行業:水果熟得很快,如果進貨出貨不及時,水果馬上就爛了。所以,如果有人能把水果的成熟過程抑製一下,讓它慢幾天,這個經濟價值是非常巨大的。
我猜想,我近兩年買到的一些富士蘋果,就是被處理過了的。這些蘋果看起來很光亮,不知道是打蠟密封了,還是加上了其它的處理,總之,它們被鎖定在水果的生澀階段。最近一次,我是從波士頓的一家主要美國連鎖超市買的蘋果,按照貼著的標簽,蘋果產於美國。但這些蘋果在牛皮紙袋裏放了兩個月,一半蘋果依然光鮮,一半卻開始萎縮、鄒巴起來(圖),就沒一個爛的,沒一個聞著熟的。
我很吃驚,這玩意也出現在美國超市了。如果有人有辦法把蘋果的成熟過程延緩幾天,我沒意見,但這種處理卻顯然卡在那裏不讓蘋果成熟。我不知道,這裏麵的技術,到底是哪個聰明人發明哪些聰明人先用的;我不知道,從果農到零售商,他們又是怎麽想的:這樣的蘋果,如果隻是為了提高貨架壽命和賣相,哪天蘋果賣不出去又不會爛,新出產的蘋果放哪裏?
但蘋果隻是這兩三年間在美國出現的問題食品的冰山一角。去年初我和國內的一家朋友在中國城的一家著名海鮮餐館吃飯,我拍拍胸定的餐館,最後卻很沒麵子:席間有一道菜,XX炒蘑菇,但蘑菇一入口,就體會到什麽叫貨真價實的“味同嚼蠟”,讓吃過不少地溝油的朋友徒長了幾分誌氣,睥睨起美國食品安全的傳說。我當時意識到,我們吃到了藥水處理過的蘑菇,這種蘑菇炒過後,不會變得軟滑,口感非常糙;據說,有的藥水處理過的生蘑菇在冰箱放久了,表麵會出現潰瘍般疤痕。
不止這些,華人超市的青菜變得更綠了,有時會有明顯的苦味;白蘿卜出現了一道道裂痕;寧波年糕和百葉結成了不老的傳奇,怎麽煮也不爛…
誰,毀了我們的富士蘋果和青菜蘿卜?難道我們接著就要吃地溝油了?或者,我們已經從進口食品中開始吃地溝油了?
我同意這樣的看法:飲食是人類文明的傳承和表達。當我們品嚐一枚瓜果時,我們是在享受幾代前人的園藝和智慧,同樣,當我們初試一道烹飪時,我們是在體驗幾代前人的廚藝和巧思。從這個意義上,一個蘋果、一朵蘑菇、一片年糕、一份菜式,並不亞於一段音樂、一幅字畫、幾行詩文。對一個具體的個人,他是否願意參與某項文明的傳承,往往取決於他第一次的接觸體驗。20多年前,一位中國留學生在美國中西部的玉米地裏,第一次品嚐了富士蘋果,驚喜中,印證了蘋果的魅力與精巧,這段緣分,促使他今天願意花時間碼字呐喊來維護這份體驗;20年後,當又一批新新人類帶著傳說中的向往,拿起一枚蘋果,夾起一口青菜,等待他們的,還會有那份欣喜、那份回味、那份雋永?以往的傳說還會在他們這一代繼續延續?
而讓這個故事多了一道人文情愫的,是去年3月,愛荷華市的Cub超市關閉了…
以前吃過山西臨汾的一種青蘋果,非常甜,沒有一點酸味,據老鄉說不賣市場,都做特供了.離開後再沒吃到過,很想念.
Although we don't live to eat, but we eat to live.
我一直在想,人類科學界,自以為是地,唯利是圖地創造發明,已經把人類推進自我毀滅的大坑了。為了活下去,我們是否應該在自家後院學習如何有機栽種,真正有營養地喂飽家人?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太太不便透露太多,而是以行動說話,她帶領白宮後勤在白宮後院自己種植瓜菜,自供家人餐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