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我做過一些年的教書匠。現在回想那時的日子,可以用“神仙”二字來形容。
所謂神仙,第一自然是樂逍遙的感覺。不管什麽進修班,外麵的文憑班教學賺外快,一概沒我什麽事。社會上剛剛興起的商業浪潮,撲通撲通跳下去的人不少,另外還有一些同事毅然決然往南飛了。而我好像木得很,也可能是想羨慕而羨慕不過來,所以安心過著自己的逍遙日子。
所幸我們有一撥合得來的人。那個鬆散圈子裏的每個人都堅持著自己的愛好,所謂閑情逸誌是也。我們那些人,有好寫字的,好下棋的,好讀書的,好K歌或跳舞的,平時各樂各的,周末和晚上常常互相串個門,聊聊天,一起打個牙祭什麽的。
記得我曾兼管一間商品實驗室,那裏麵各種茶和酒類的樣品很齊全。為了細致了解那些樣品的品質鑒定,我沒少花時間查找資料,並進行實物嚐試。這種對生活用品的品質了解,使得品茶,品酒,品香(熏香)等此類“小資”情調,也融入進了我們的悠閑生活中。好在那時人們雖已開始熱衷賺錢,但享受生活還沒成為大氣候,故而小資商品還依然冷門,還能夠順隨悠閑人群作為他們價廉物美的好陪伴。
不追時潮,安於自我的自在,理想那時便若隱若現。
我記得有位兄弟,他喜歡哲學。他那愛好那時可不受社會大流看好,可難得我們這些人稀罕他,願意聽他講經說道。我記得自己就曾對他說過,你的誌向別人未必理解,但卻是為整個社會的。我對他說,你可以成為先生模樣的人,你最適合身著長衫,清靜肅然的古人活法。
後來他真的按照自己的意願走上了傳統哲學這條路,還真成了一位長衫先生。
我也記得教學任務相對輕鬆的我,常常被派去管理學生的實習。而從未經曆過任何商業實戰的我,要不時前往各類公司的各種部門,去與那些崗位上的實習生和他們的指導老師交流意見。那種繁瑣又費力不討好的工作,在當時既不受人喜歡也不受人重視,我卻連年逃脫不了,象個雜工一樣奔波著。當時做著時似乎有些麻木,但現在回想起來,仿佛時間曾有意埋下過伏筆,歲月有意給過我機會,讓我更容易理解時代潮流的那些內涵。而今天的我,也好像終於醒悟了一樣地感慨:人生沒有什麽經曆是屬於浪費的,隻不過經曆著的當時惘然不知而已。
我還記得,學校的藏書很豐富,我喜歡沒事就亂翻雜書,因而在朋友們中以讀書“散亂”而見笑於人。一直沒有什麽大誌向的我,在雜書叢裏漸漸地喜歡上了民俗那一塊。等到我真想認真準備去報考民俗專業的研究生時,卻被單位以“單身更方便外派”為由派去參加扶貧講師團。帶著不被理解也不太情願的情緒,我經曆了一年繁雜的鄉間生活。在那裏我失去了備考的各種資源條件,因而也錯過了我所喜愛的理想的萌芽機會。
那種遺憾的滋味到現在我還仍覺那麽清晰,但我此時也能從遺憾的底層下看到我那一年經曆的收獲。它開闊了我的眼界,讓我能走出象牙塔,以旁觀者近距離的角度,看清了貧窮的豐富意味。因為懂得了貧窮與依賴的關係,我才更懂得去貼近泥土般務實工作的意義。
回望那些年悠閑的時光,如今的我,仿佛那般經曆隻不過幻想出來的一樣。雖然今昔大不相同,但我仍覺慶幸,慶幸我曾擁有那般的逍遙與自在,慶幸今天的我已懂得經曆的珍貴。
201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