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麟鳳龜龍第六十四回

(2015-08-29 04:08:35) 下一個

麟鳳龜龍        第六十四回

        阿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對呀,海流之事,必有傳說印證。”當下趕緊與那老龜徹夜長談,對照星辰,終於弄清了方位。

        次日一晨,便告別出發,隨那海流而行,甚是流暢。這一次雖無玳瑁帶路,但阿黑已成竹在胸,自然毫不慌亂。他雖心頭依然甚急,但畢竟茫茫大海,隨波而行,極難把握,急也沒用,隻能暫時按捺心神,內心裏祈望小白平安。

        這一日,阿黑遊得累了,便又遊至一處水灣,借助些大塊漂浮枯木,將頭尾縮進龜殼內,安心休息。自從知道自己龜殼連鱷魚、鯊魚都不怕之後,他對海中之物甚是放心。但因為當初與老鼠、巨蜥相遇的事,他對陸地之物依然甚是忌憚,因此總是盡量在水中休息。

        正睡得迷迷糊糊,阿黑忽覺身下似有嗶嗶啵啵的聲音,象是有什麽東西在離自己極近的下麵怪叫,甚是奇異驚心。

        阿黑一驚,本能地就想躥起,卻沒料到翻身甚難,身體似被一個極大之物墜住了。那物似也覺出阿黑驚慌,更是猖狂得意,死死吸住阿黑腹甲外圍,令阿黑難以用力。同時,還發出越來越恐懼的聲音,就象是越來越不耐,馬上就要動手博噬。

        阿黑大驚,急忙奮起力氣,猛地一夾。那物身體一滑,頓時滑脫,耳邊卻立時傳來嬰兒般的哭聲。

        阿黑更是驚奇,急忙翻身入水,隻見一條比自己大得多的大魚正翻身側遊,身如蝙蝠一般,身後還有一根長刺的。那嬰兒般的哭聲,便是那大魚發出。

        阿黑越來越奇,正要追上去看個究竟,前方忽然現出一條比這大魚還要大上十倍的巨魚,立刻便將那大魚覆於身下,驚叫撫慰:“孩子,孩子,你怎麽啦?”

        阿黑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這麽大的的魚,居然還是個小孩子?”

        隻聽那“大魚”哭著告狀:“媽媽,這隻壞烏龜欺負我!”

        阿黑忙道:“不,我隻是……”

        然那巨魚已是大怒,不由分說,身如巨蝠,直撲過來。

        阿黑大懼,急忙返身逃跑。然而還沒遊上三尺,忽然眼前一黑,金星亂冒,背上奇痛鑽心。水花濺天中,那巨魚的身體倏爾而沒,耳邊隻遠遠傳來其冷峻的聲音:“這次隻給你個小小教訓。以後若再敢欺負我兒子,定要嚴懲!”

        阿黑疼得劇烈顫抖起來,全身上下完全不聽使喚。自己那無堅可摧的背甲,竟似已完全碎裂,整個身體便如散了架一般。他極力想要浮上一處海島檢視傷口,可眼前已漸漸看不清東西,鮮紅的血早已將海水染成一團紅霧,令他完全無所適從。

        他用盡全部心神,可腦海卻隻稍稍清醒了一下,便又立刻混沌一片。所唯一能確信的,便是自己此次受傷極重,若不快速尋得一處止血療養,必然斃命於此。翻滾間,掙紮間,阿黑眼前已越來越黑,終於沉入了無盡的黑暗。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黑才終於又醒了過來。背心傷處雖依舊,但已不複昏迷前那刻骨鑽心般的劇痛,眼前血霧也已無蹤。晶瑩的海水中,萬物搖曳絢爛,一片萬紫千紅。

        阿黑定了定神,正要試著移動一下身體,忽聽一個柔聲道:“先別動,你的傷還很重。”

        阿黑急忙回頭,循聲望去,卻見一叢叢隨水飄逸的花叢,中間有幾隻又紅又白的小魚,不知是從哪隻小魚發出的。

        正在奇異,一叢“花”忽然笑道:“別找了,是我說的話,不是這些小魚。”

        阿黑吃了一驚,道:“你……會說話?你成精了?”

        那叢“花”笑道:“什麽成精不成精的,這麽難聽。我憑什麽不會說話?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動物,根本不是植物。我叫海葵。”

        阿黑定了定神,道:“可是……可是你怎麽這麽象一叢花呀?要不是親眼看見,我……”

        那海葵笑嘻嘻道:“要不是打扮成這樣,能騙過笨海星麽?其實,我隻不過移動得慢些而已,我還是可以移動的,不信你看。”

        說著底部一個小小的“錨”一樣的東西動了動,道:“我就是憑借這個掛在這裏的。要是我收起這個,就可以像陸地上蝸牛那樣移動了。”

        阿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是你救了我?”

        海葵搖頭道:“既是,也不是。是我的小醜魚朋友先發現你的。他說你被魔鬼魚所傷,拉著珊瑚和我,要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我倆一時技癢,就試了試手段,果然將你救了回來。嘿嘿,你可也真命大,連魔鬼魚都敢惹。”

        阿黑皺眉道:“原來那是魔鬼魚?我沒惹她呀,是她的孩子先惹的我。”說著把經過說了一通。

        那海葵點頭道:“怪不得,怪不得。我說她雖然厲害,但平時性情很是溫順,不輕易發脾氣的。原來是你把他兒子給夾哭了。”

        原來那魔鬼魚又名蝠鱝,能長得甚大,而且母子情深,經常一母一子一起遊水嬉戲。阿黑一開始看見的那隻魚雖然不小,其實還是小魚,極是調皮,把睡著的阿黑腹甲給當成了小船板,故意附著在上麵亂敲亂噴,想嚇唬嚇唬上麵的人。阿黑嚇壞後夾痛了那小魔鬼魚,其母自然大怒,立時淩空躍起,用自己尾部之針刺向了阿黑背甲。

        那針極是厲害,饒是阿黑本來就背甲堅硬,又得了靈丹,連鱷魚、鯊魚都無可奈何,也被立時貫穿。幸好那魔鬼魚手下留情,未盡全力,不然的話,隻怕不但背甲要破,連腹甲也會被紮個對穿,此時早已斃命。

        後來,阿黑被小醜魚和海葵發現,一時好勝心起,要與魔鬼魚賽賽手段,便用小醜魚和海葵、珊瑚共同熬練的珊瑚水草膏救治,果然止住了血,提振了些精神,這才令阿黑醒了過來。

        阿黑回想剛才,著實心有餘悸,隻能自歎倒黴。他謝過小醜魚和海葵後,問道:“珊瑚呢?”

        海葵笑道:“你看,那邊象塊怪石的便是。珊瑚不見得一定色彩絢麗,經常也有灰不溜秋的。你不是以貌取人的家夥吧?”

        阿黑忽然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急顧左右而言他,向珊瑚酬謝,心頭卻想:“這珊瑚簡直象塊石頭枯木,莫非也是動物?可是看不見似‘錨’之物啊。難道他也能移動不成?”

        那海葵似是不知他心頭所想,續道:“先別忙著謝了,休養一下要緊。我們也隻是暫時止住你的傷而已。你龜甲破碎,我們無可令其複長。這個隻能靠你自己慢慢恢複了,看能恢複到幾成。”

        阿黑聽他也無辦法,心頭微歎,道:“那是自然。能救我性命,已是望外,哪裏還敢望其他?”

        那海葵望了望他,忽道:“你不是我們這裏的海龜,對不對?”

        阿黑忙道:“正是。我本是陸龜,順海流來的。”說著將自己一路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隻將小白的出身和象龜島等隱去不說。

        那海葵沉吟道:“原來如此。可惜我僻居海底,活動不廣,確實沒看見那什麽‘朱睛小白蛇’經過。不過你若順著海流找,大方向應該不會錯。”

        阿黑原也沒指望他會看到小白,當下也道:“這樣便好了。我最怕就是走錯方向,背道而馳。隻是這傷……唉,不知幾日才可動身。可否早一點?”

        海葵望著他,忽道:“你為什麽要救小白?”

        阿黑一怔,道:“當然是因為她是我妹妹啦!”

        海葵道:“不是喜歡她?”

        阿黑漲紅了臉,道:“當然喜歡了。自己的妹妹,怎能不喜歡?你想到哪裏去了?”

        海葵笑了笑,道:“是我想到野處去了,對不起。隻是我水族有戒,有些事當各從其類,不可強求,強求必有禍。”

        阿黑硬著頭皮道:“此話怎講?”

        那海葵欲言又止,隻是道:“那是我們海底水族中一個古老的傳說,不提也罷。對了,你也是貝殼類的,走的時候,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阿黑巴不得他岔開話題,忙道:“什麽忙?我最喜歡幫忙了。”話未說完,那海葵驚叫一聲,縮身回藏,連那些昏昏欲睡的小醜魚也都給驚醒了,個個驚慌不已。

        阿黑奇道:“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隻見一隻五條觸手平平伸出、形似星狀的東西,緩緩移動了過來。所過之處,那些飄飄逸逸、形態各異的海葵都如見了妖魔一般,恨不得藏得不見。

        那物靠近過來,一隻觸手一把扯住海葵,便要將其拉出。阿黑雖不知其就裏,但於心不忍,便忍住背上劇痛,冷不丁將那物的另外一隻觸手偷偷夾了一下,自己趕緊又裝作若無其事一般。

        那物吃痛,覺出有硬手在旁,立時逃遁。阿黑笑道:“原來這家夥也不怎麽厲害嘛。喂,海葵兄弟,快出來罷。”

        呼喚了好久,那海葵才終於恢複了點精神,輕輕道:“怎……怎麽樣了?”聲音尖細,居然又象個女的。

        阿黑奇道:“沒事了,他跑了。你怎麽忽然變成個女的了?不會這麽膽小吧?”

        那海葵這才放下心來,怒道:“你瞎說什麽?我們海葵大都雌雄同體。”

        阿黑驚叫道:“雌雄同體?那不是白鱔精麽?”

        那海葵怒道:“胡說!鱔魚是先雌後雄,但一個時候隻有一個性別。而我們海葵,任何時候總是既是雌又是雄。”

        阿黑皺眉道:“這……這……”

        那海葵道:“這什麽?這樣不是正好去除了無數煩惱麽?你想想,這能少多少事。”

        阿黑一想也是,尷尬笑道:“說的也是。”

        那海葵道:“看來此地已被海星發現了。你先幫我挪個地方,才好說話。”

        折騰好一陣之後,那海葵終於放下心來,望了望身上那些小醜魚,道:“聽你的意思,你是要順流而去找妹妹,對不對?要是看見大法螺,你不妨幫我說一聲,說是這裏有海星,讓他趕快叫上朋友們,多多來這裏。”

        阿黑點頭道:“大法螺是海星的天敵?沒問題,隻要我看見,一定跟他說。不過這一時間不容易找到。我看你還是先掛在寄居蟹身上呆一陣,一來他會移動,二來他也有個夾子,說不定也能象我一樣,幫你夾走海星。”

        正在這時,忽見兩條極細極長、飄帶般的東西飄蕩了過來,甚是美麗飄逸。阿黑剛要忍不住讚歎,海葵已驚叫道:“快跑!那是水母聖女的腕足觸手!”

        阿黑嚇了一跳,果覺那兩條飄帶竟似活物,直衝著自己而來。阿黑急忙忍痛逃跑,可那本來軟綿綿如無半點力的觸手,忽然行動極速,便如長了眼睛一般,眨眼間便將阿黑纏了個正著,一隻觸手還立刻伸入了阿黑的背甲傷處。眨眼間,那觸手已將其傷口揭開,不但奇痛鑽心,而且還有一股詭異的酸麻感。

        阿黑大驚:“天哪,這分明是中毒的感覺!尋常毒物本來是不能奈何我的,這是什麽毒,這般厲害?”

        那毒運行極速,阿黑立刻便覺身體難以動彈,嘴巴僵硬起來。轉眼間,更連心肺都涼了起來,頭腦完全無可思想,隻得閉目待死。

        不料過了一會,那心肺涼感卻漸漸消退,頭腦居然也清醒了起來。阿黑正要定神細想,已聽一個聲音冷冷道:“說,你是那老烏龜的什麽人?”

        阿黑心頭大震,卻見一隻色彩絢爛、極美麗的星狀東西,正托身於那兩條觸手上,冷冷望著自己,一字一頓審問。

        阿黑不明就裏,咬牙道:“什麽老烏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星狀物冷笑道:“你龜甲上的紋路,與那老烏龜身上的如此神似,還想瞞著不成?”說著又忽向上叫道:“姐姐,他不老實,再蟄蟄他!”

        阿黑還沒反應過來,背心傷處便又是劇痛鑽心,身已被提入無盡黑暗中。一個悲憤已極的蒼老聲音,已從遙遠的上麵傳來:“當年,你這老東西就騙了我,今天,你的孝子賢孫竟依然敢騙我?你還有沒有良心?”

        過了好一氣,阿黑才終於從那痛中勉強恢複過來,但見四麵一麵漆黑,身懸水中,無依無著。他極力定神,正要說話,那星狀物已喝道:“快說,那老烏龜死到哪去了?當年他傷了姐姐的心,不告而別,今天究竟藏在哪裏?為什麽不敢來麵對姐姐?為什麽還不快快出來受死?” 那纏住阿黑的觸手也不住互相纏繞顫抖,似極是激動。

        阿黑心頭一動,暗想:“莫非這就是老祖宗當年所負之心?”

        那星狀物又已怒道:“姐姐,說好聽我的,怎麽現在又攔著我!那老烏龜負了姐姐之心,不告而別,還和別人生出這麽個小雜種,為什麽不該說?為什麽不該殺?就算殺不了那負心鬼,也要殺了這小子,讓他好好難過!你別攔我!”說著一條觸手忽似不聽使喚一般,越過另一條觸手的糾纏,直伸入阿黑傷處,便象是要通透阿黑心肺。

        阿黑大驚,叫道:“不要啊!老祖宗已經過世了!我也不是他的子孫啊!你看,我跟他根本不一樣啊!”

        話才說完,那觸手劇震,幾乎把持不住。那個顫抖的聲音又從上麵傳來:“他……去世了?此話當真?”

        阿黑急道:“當真!是我親眼看見的。他老人家內丹已失,死於宅基龜洞府內。”

        那聲音急速問道:“他是何形象?怎麽死的?”阿黑急忙敘說當時情形,不料說到沉痛處,那觸手忽然劇顫中不見蹤影,絢麗星狀物和阿黑頓時都被甩了下來。

        那星狀物急喊道:“姐姐,姐姐,你別激動成這樣啊!我們慢慢再問詳情,他說的也未必是實啊!你不能把我拋在這裏啊!”

        阿黑先落著實地,見那星狀物空中飄落,無依無靠,急忙迎上去用背甲接住,道:“你們,難道真是我老祖宗當年所負之心?”那星狀物怒道:“什麽老祖宗?根本就是個負心鬼!”

        阿黑垂頭不再說話。過了許久,那物才似乎平靜了下來,冷冷道:“你怎麽又不是他的子孫?”

        阿黑道:“我是他的徒孫,但不是他的子孫。你看,我的背甲,腹甲,跟他全然不同。”

        那物靜了一會,冷然道:“不是子孫,也是徒孫,也得承受此恨。”

        阿黑道:“不是子孫,隻是徒孫,便非真正負心。老祖宗傷心往事,從未婚娶,並無後代,因此才在大限將至前,收我為傳人,讓我代他回訪故土。”

        那物默然良久,終於道:“我是丁香水螅。那是我姐姐冠水母,也叫聖女水母、仙長水母、帽水母。她本來不是這樣的,隻是後來為……為……那老鬼所欺,心已枯死,化身女冠,潛心修行,這才得了此名。剛才之事,你莫要怪我們。”
?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