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鳳龜龍 第五十七回
話未說完,黃金蟒忽然全身一顫,立刻又縮身急退,眨眼間便又遠去。小白大驚,道:“你怎麽啦?”隻見旁邊鬆蘿中一個巨大蛇頭探出,簡直比黃金蟒頭還大好多,猙獰可怖,竟有些象是那條曾毒殺天蟒的毒王。巨蛇身邊,更還探出好幾個小的蛇頭,全都跟黑曼巴蛇半象不象。
小白驚得幾乎呆住了,等回過神來,立刻極力奔逃。那巨蛇蛇信伸縮,桀桀怪笑,便如雷暴在耳,震得小白心軒欲裂,恐懼之極,但卻並沒有真正探出身來追逐。
旁邊一條毒蛇急道:“大王,我們快追呀!正好把他們一網成擒!”另一條毒蛇卻忽然猛敲了那蛇一記,怒道:“吵什麽?輕點!大王思慮,連大巫師都不是對手,豈是你能懂的?大王改變主意了。趕快通知那些傻愣愣的黑曼巴回來!”
那被敲的毒蛇還不甘心,頂嘴道:“可這小妞……”那敲他的毒蛇怒道:“鼠目寸光!這小妞人生地不熟,能跑哪去?等大王大事一了,這小妞還不是大王的口中肉?難道還能飛上天去不成?放心,知道你腦子裏想什麽。隻要你忠心耿耿,少不了你那份的。快去布置!”
小白被那可怕的聲音震懾,沒命地逃著,直到實在跑不動了,才頹然摔倒。勉強回頭一看,幸好不見敵人追來,這才覺全身無力,一顆心依然跳得幾乎要出嗓子眼。還沒喘過氣來,忽然眼前黃影一閃,一物也和自己一樣摔倒在身旁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正是那黃金蟒。
小白氣極,本想痛罵他一頓,可實在卻連罵的力氣也沒了,隻能鄙夷之極地望著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說:“看你這一回可如何解釋?”
那黃金蟒喘息道:“小白妹妹,我們可把他給甩脫了。你還好吧?”小白冷笑道:“不錯,也把我給甩掉了。”黃金蟒急道:“你看你看,你又誤會我了。這是眼睛王蛇中的毒王,與我父子一向不睦,根本就是針對我的。你看,他是不是完全沒有追你?”小白哼了一聲,不去接話。
黃金蟒續道:“之所以沒追你,就是因為在追我呀。跟這等毒辣王蛇不可硬拚,需當先行隱忍,待成龍之後,才能製他,否則便是中了他的奸計。聽我爹爹說,這毒王當初曾率部遠征北方,拚死狙殺了一條即將成龍的巨蟒,奸計得逞,導致我們蟒族失一大希望。如今他又要故技重施,扼殺掉我,我們豈能小不忍而亂大謀?”
小白聽他所言巨蟒之事,心頭一動。但畢竟心頭芥蒂依舊,存有疑心,若有所思之下,依然既不問,也不答。黃金蟒歎息道:“我生就金光燦燦,乃是我家族中最有希望成龍的,自然也就是那毒物狙殺的第一目標。本來我年少氣盛,有次不肯逃走,非要與他搏鬥,幾乎喪命。後來我被父親怒斥,說成龍乃千難萬險之事,不但要有勇,還要有謀。你也不想我隻是個一勇匹夫吧?我這次本來是想去找我兄弟幫忙,迷惑蹤跡,不料還沒到那裏,這毒王便似有所覺察,直接回去了,毒涎倒是流了一地。要不是現在危險,我非帶你去親眼看看不可。”
小白聽他說的言之鑿鑿,心頭之念也似有些動搖起來,幽幽道:“可是我哥哥們以前不論遇到什麽危險,要逃的時候總會背上我一起跑的。”那黃金蟒忽地喜不自禁,道:“你……真的不見怪,不介意與我肌膚相觸?”
小白一怔,忽然反應過來,刹那間滿臉通紅,答不出話來。那黃金蟒低下了頭,良久才輕輕道:“你是天上的仙女,我本來覺得,隻要能跟你說上一句話,便是天大的榮幸,根本沒敢想過那樣的。你若是……若是……不怕和我肌膚相親,我以後一定也拉上你的。”
小白偷偷抬眼瞧了黃金蟒一眼,見他也正在偷看自己,連忙低下頭去。但過了一會,小白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幾度欲言又止,卻又紅暈滿麵,怎麽也說不出來。那黃金蟒見小白的羞赧模樣,心頭更是發自內心的愛慕,正要出言點明,忽聽小白驚慌道:“天哪,那毒王又來了!”那黃金蟒全身一震,立時錯身而逃,但迅即意識到不對,急忙回過頭來,為時已晚。小白已冷若冰霜,冰棱般的目光直刺他心:“哼哼,原來你還真是個不扯不扣的膽小鬼。”
黃金蟒麵色連變,幾度張口欲言,卻又無可接話。小白心頭說不出是冰冷,還是麻木,幾乎都有些心酸得想哭:“這家夥英俊瀟灑,學識淵博,出身高貴,風流倜儻,正是每個女孩子夢中所想。可他卻為什麽偏偏是個膽小鬼?為什麽?為什麽?我……真的該這麽試他麽?”
正心頭欲碎,耳邊忽聽那黃金蟒驚慌的聲音:“天哪,毒王真的來了!”小白心頭大震,本能地回頭一看,忽覺背後風聲襲耳,那黃金蟒已趁機撲上,惡狠狠將自己壓倒在草地上,冷笑道:“你以為你很聰明麽?嘿嘿,女人太聰明,不見得是好事。既然你不肯欺騙自己,那麽我隻好硬來了!”
正在這時,忽聽一聲怒吼:“住手!”那黃金蟒全身一震,驚道:“爹爹?”林草聳動間,一頭青綠色的斑紋巨蟒已現身麵前,隻一甩身,便將黃金蟒拋入半空中,重重砸在地上,口中兀自暴怒:“孽畜!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老爸麽!”說話間,其長長的身形隻略一動,便將小白和黃金蟒完全圍了起來。小白連忙爬起,見已無退路,隻得硬著頭皮麵對那新來的巨蟒,驚懼萬分。
那黃金蟒似是極怕父親威嚴,半點不敢吭聲,隻躬身聽訓。巨蟒見小白起身,雖然狼狽,卻依然俏麗絕倫,也自驚歎,轉頭望見兒子,更是又氣不打一處來:“我把你這個不長進的畜生!如此純潔美惠的天作仙女,你竟然不循正道,硬起歹心?你都學了些甚麽!我日日盼你能長進成龍,可你枉費我一番心血,整日裏頂著一張金皮,到處鬼混!看看你,這麽大一筒,幹過什麽光彩事?除了那個跟你一路貨色的白鱔精,還有這個小姑娘家,你說,你還能打過誰?一見硬手,就知道逃,逃,逃!看看你這次被黑曼巴追殺的慘狀!你……你簡直把我的臉都給丟盡了!”
小白本已對那黃金蟒極是鄙視,但此刻見他耷拉著腦袋,委頓無比,心下也禁不住有些替他可憐。那巨蟒咆哮一陣,怒氣稍歇,轉過頭來對小白沉聲道:“這位姑娘仙風玉骨,老夫雖見多識廣,也從未見過。孽子無知,冒犯姑娘,乃是老夫的罪孽,決不輕饒。姑娘似非本地生長,不知怎麽被這孽子纏上?”
小白見他雖然粗豪可懼,但對自己說話時凶意全無,心頭也就安了許多。當下便把自己到這裏的情形簡略說了一遍,末了望望那黃金蟒,想要說幾句話,但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巨蟒聽了一氣,已明大概,見小白神情,已知她心意,歎道:“姑娘不必多言,老夫已然知曉。姑娘美麗絕倫,誰不喜歡?逆子把持不住,也是可以想象。隻是這混賬東西,實在太讓老夫痛心了。要說老夫不疼這孩子,那是天大的冤枉。他一出生,便是我們一族中最英武最帥氣的孩子,兼又聰明伶俐,族中上上下下,誰不寵愛?我們個個都覺他必是這一輩中最最有望成龍者,簡直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寵愛都加在他身上啊。可他一天天長大,英武帥氣隻成就了他招蜂引蝶,聰明伶俐隻成就了他油嘴滑舌,偏偏老夫給他的期望,他一個都沒達到。你說老夫怎能不氣?!要成龍,要過多少難關?沒實打實的硬功夫,那些水蟒、毒王能被油嘴滑舌打敗?如今見到了姑娘,彼此好感,本是緣分,竟也不誠心相求,卻動這些歪門邪道,簡直是氣殺我也!”
小白見他直指自己與黃金蟒有“彼此好感,本是緣分”,頓時滿臉通紅,急忙澄清否認。那巨蟒歎息道:“姑娘莫多心,老夫也是口不擇言。老夫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姑娘天賦異稟,世上乃是絕無僅有。我這孩子資質,其實不在姑娘之下,隻是誤入歧途,愛耍小聰明,這才讓老夫恨得牙直癢。老夫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姑娘可願意?”
小白心頭大亂,似是知道他將問什麽,低頭不語。那巨蟒道:“姑娘想要回家,老夫可以幫忙。隻是此事需調動人手,打探消息,從長計議,一時急不來。姑娘就算想走,一時也無處可去。老夫最疼便是這個畜生,實不願他就此枉費一身潛質,導致我們蟒族那些慘死在毒王手中的前輩英雄,白白失去這看到毒王惡貫滿盈的機會。老夫隻望姑娘在此駐留之日,能否協助老夫,管教此子,助他成材?”小白急道:“不不不,我哪裏能管教得了他?”
那巨蟒微笑道:“世事皆有定數,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此子天縱聰明,老夫無論如何管教,總能被他逃脫,實已無可奈何。但姑娘乃是他心慕所想,這便大大不同。姑娘但說一句,便能將他約束得服服帖帖,那是老夫一萬句也頂不上的。”
小白低頭不語。那巨蟒忽然垂下淚來,苦苦求道:“姑娘,算是老夫求你了,好不好?姑娘天仙化人,這孩子喜歡你,並非罪過,隻是心態還需磨練,才成大器。此子潛質絕大,與姑娘類似,實是美質良才啊。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姑娘若能助老夫讓這孽子走上正道,不但老夫感佩萬分,便是姑娘回鄉之想,亦得絕大助力。”說罷老淚縱橫,竟躬起身子,要向小白行大禮。
小白無奈,隻得趕緊攔住他,道:“老伯且勿如此,那可折殺小輩了。”那巨蟒道:“姑娘答應了?”小白猶豫再三,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我實也已無處可去。令公子若能浪子回頭,確也是天地幸事。”那巨蟒大喜,一把揪起黃金蟒,怒道:“聽著!你犯下的是彌天大錯,小白姑娘卻大人大量,原諒了你。你從今以後要洗心革麵,好生修煉成龍絕技,方才配得上小白姑娘的一番心意!還不快過來磕頭謝罪!”
小白聽他似話中有話,心頭大窘,急忙就要出言分辨,但那黃金蟒已喜形於色,搗蒜般大磕其頭。小白想要阻止,卻又必得肌膚相觸,隻得避過身去,心頭不住安慰自己:“若真能挽救於他,畢竟也是一件好事。何況……他還這麽帥?”
從這天後,那黃金蟒果然踏實了起來,日日苦苦練功,絲毫不苟。倒是小白見他被其父磨練得苦極,心頭反有些不安,但也有些暗暗的歡喜。那巨蟒看在眼裏,喜在心裏,整天對小白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卻絕口不提回鄉之事,巴不得小白在此多留一日是一日。
這一天,黃金蟒練畢休息去了,小白也和蟒王在樹蔭下避蔭。忽聽遠處黃金蟒休憩處吵吵嚷嚷,似乎發現了什麽新鮮事。才轉念間,黃金蟒已滿麵春風,拖著一條小蟒蛇奔過來,道:“爹爹,小白姑娘,小三子剛剛受了點傷。不過他發現了一處絕佳的練功所在,就在河灣那邊一點,既有林木次第,可資攀緣,又有岩壁,更還有空地,甚是考驗。不如現在便去看看我的本事?”
以前從來都是那巨蟒逼著兒子練習,一要考核,兒子便想推三阻四;如今兒子居然主動要來表現,那還不是天大的好事?更何況現在他麵對佳人,雖依然心頭愛極,但卻已能做到目不邪視,甚顯黃金蟒族發乎情、止乎禮的英挺正派之氣?那巨蟒心頭歡喜,一口答應道:“好極了!小白姑娘,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事,你我勉為其難一下如何?”
小白一來無可推脫,二來也是心喜,自然同往。那巨蟒特意關照兒子在前,小白要在中間,但走著走著,卻居然變成了自己在前,兒子反而蹭到了小白之後,他們兩個滔滔不絕的局麵。那巨蟒無可奈何,隻得搖了搖頭,苦笑幾聲,裝作沒看見。
等近了那地,遠遠望去,果見林木高緩皆有,地形複雜,著實是個練功的好地方。那巨蟒大喜,回頭卻見兒子和小白兀自眉飛色舞,遠遠落在後麵,眉頭微皺,隻得繼續前行。
忽然,遠方傳來兩聲虎嘯,兩隻斑斕猛虎突從隱蔽處躍出,直朝這裏衝了過來。小白還沒來得及反應,黃金蟒已一把將她拉至背上,飛速躥至林間,樹樹連躍,身法極速,口中急喊道:“快去那裏看不見的樹端藏好,千萬別出來!我要趕去幫爹爹!”小白尚未回話,黃金蟒已將她安置好,騰身躍向那猛虎出現之處,眨眼間已消失不見。
小白心頭狂跳,耳邊傳來陣陣虎嘯打鬥之聲,驚心動魄。忽然聲音停止,萬籟俱寂。小白大急,陣陣心慌湧上心頭,不可抑製:“是他們得勝了麽?可千萬要得勝啊!尤其是……是……”
等待無比漫長。過了好一會,才終於又聽到草木沙沙聲。小白急忙憑空望去,果見一大一小兩頭巨蟒慢慢遊了回來,正是黃金蟒父子。
小白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幾乎就要喜極而泣,急忙又矜持住。那黃金蟒父子雖仍緊張戒備,但卻似並未受傷,遊至樹下,召喚小白下來。小白忙極力穩住聲調,問道:“怎麽樣了?那兩隻老虎呢?”黃金蟒見她無事,也長出了一口氣,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忽然自己打起來了,然後又雙雙跑開了。”那巨蟒忽展開深深的眉紋,道:“小白,他們好像認識你哥哥阿毛。”
小白驚呆了,急道:“阿毛?是阿毛?他在哪裏?”那巨蟒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自不懼一隻猛虎,但兩隻猛虎,我便有些難以抵擋。那兩隻猛虎發現了我,本要取我性命,但其中一隻似是看見了你,忽然念念有詞,說什麽‘阿毛曾有拜托,要關照他妹妹小白,我們不能欺負她一路走的同伴’的話,但另一隻猛虎似並不買賬。接著,他們爭執起來,然後就打了起來。但才打幾下,他們又似都後悔了,嚷嚷什麽‘找阿美要緊’,一起走了。”
小白呆呆望著那裏的方向,忽然脫開黃金蟒父子阻攔,不顧一切地跑到那猛虎出現之地,聲聲呼喚。但見林木森森,空山寂寂,哪裏有半點阿毛的蹤影?
黃金蟒小心翼翼地湊近,道:“別再喊了,等我功夫好了,自然陪你回家鄉,那樣你說不定就又可以見到哥哥了。說起來,我還得好好謝謝他救了我爹爹的命呢。”小白哇地一聲,哭倒在他肩頭:“阿毛哥哥,你在哪裏?你們在哪裏?”
一連數日,小白都有些悶悶不樂。黃金蟒父子雖極力開導,也依然無甚效果,隻得先由她。黃金蟒苦練之餘,變著方逗她開心,請她遊覽周遭,但卻都收效甚微。黃金蟒無奈,隻得道:“這周圍的玩遍了,大同小異,隻有海邊還有幾個小島,頗有些珍禽異獸往來,或許能打探到你哥哥們的消息。”果然,小白一聽就來了精神:“那我們還等什麽?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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