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鳳龜龍 第五十六回
她自出生以來,就在一眾哥哥們的關愛之下,即使落難,也還有個阿黑在身邊救急。無論何等情勢,自己從不需首當其衝,總是有哥哥先自己而憂,先自己而擋。一路長大,可說多災多難,幾乎所有的人物都對自己圖謀不軌,全靠哥哥們的關愛和保護,才得以到現在。可如今,哥哥們一個都不在身邊,自己身處異地他鄉,完全不辨情勢,更完全無可依靠,這可如何是好?
小白呆呆地想了許久,終還是無可回避,不得不麵對現實:自己之所以舉步維艱,處處被圖謀,乃是因為自己身上有天生龍神潛質,卻又無力保護自己,導致人人覬覦。以前有哥哥保護自己,如今既已指望不上,那就隻能勇敢麵對,努力修煉,才能有機會變強大,讓別人不敢再生野心。可自己這樣一個女孩子,這真的是一條能走得通得路麽?
接下來數日,小白心頭雖依然盼望著能找到阿黑,但行動上卻隻能收斂行跡,小心翼翼避免被發現,尤其是避免被同類發現。這周圍與彩穀極不相同,處處林木鬆蘿層層疊疊,水汽蒸騰,炎熱無比,毒蟲猛獸之屬更是無數。小白心驚之下,更不得不步步小心,時時在意。
一天,小白又在嚐試溯流而上,但水性實在不甚佳,溯流而上,談何容易?累了許久,依然是隻要上得幾十丈,就沒了力氣,隻得又找根枯木漂回。如此反複多次,依然無甚長進。小白幾乎都想哭出來了,可周圍無人憐惜,隻能咬牙繼續。
在又一次精疲力竭休息後,小白忽覺自己前方似有什麽東西一閃即逝,而且還似曾相識。小白大喜,心底裏的期望頓時振奮起來,奮起力氣,正要靠近,忽覺身體後半段似被什麽東西捆住了。小白剛要掙紮,忽然一個白色大頭出現在自己麵前,嘿嘿冷笑道:“彩穀的小龍種,居然出現在這裏!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小白完全驚呆了:“你是……白鱔?”那物笑道:“好記性,好記性!哈哈,既然如此,故人複見,乃是有緣;既是有緣,何不為姻緣?”小白又驚又怒:“不,不!你這個又雌又雄的家夥,別妄想!”
白鱔冷笑道:“當年有你哥哥救你,今天可沒有。我看你怎麽逃出我的手掌心。”說著極力便要纏緊,身形一歪,枯木在水中翻滾半圈,連同小白都到了水下。小白知鱔魚雖形似蛇類,其實更近魚類,水中的本事遠甚自己,連忙極力抵觸河沙,想要盡力翻轉出水。
那白鱔晝思夜想而不得的機會就在眼前,如何肯放棄?其尾死死纏住小白尾巴,身體極力張弛,就要將小白和枯木拉回水中。小白知這是生死存亡之刻,奮起全身力氣要朝沙灘上逃,可她到底年幼力弱,不如那白鱔精苦苦修煉的厲害。眼看就要被拉入水中,忽聽一聲怒吼:“誰在這裏欺負小姑娘?”小白和那白鱔齊齊一呆,定睛看處,隻見一頭金黃色的斑紋大蟒飛奔而來,眨眼間便躥至眼前,張開大口,蛇箭勃發,就要吞向那白鱔。
那白鱔知自己不是對手,不得不忍痛放棄,縮身潛入水中,不見蹤影。小白驚魂未定,緊張地看著那蟒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那蟒蛇見敵人已遁,小白恐懼,也就收起威風,柔聲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你不用怕,我不會欺負你的。”
那蟒蛇渾身上下一片金黃,圈圈金紋布滿全身,模樣甚是英俊帥氣。小白見他問話很是溫柔平和,模樣甚至跟爸爸都有些象,這才略安下了心,定了定神道:“我……叫小白,我是和哥哥失散才流落到這裏的。你能幫我回家麽?”
那巨蟒略聽了聽緣由,已知大概,笑道:“回家之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不過既然碰上了我,自然能幫你。”小白大喜,道:“真的?”那巨蟒失笑道:“我黃金蟒乃是此地王者,哪有什麽事辦不到?”
小白幾乎喜得連淚花都掉了出來,但歡喜過後,卻又有些擔心:“那我究竟該怎麽回家呢?”那黃金蟒笑道:“這便是為何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這事難的就是知道你家在哪裏。我爹乃是蟒王,見多識廣,必能知道,隻可惜他現在尚在閉關,須等些時日才可。但也不用急,一旦他出關,得知你家鄉所在,我必能護送你回家。你放心好了。”
小白大喜,一股又重獲照顧的感覺頓時起來,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心下卻又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些緊張:“他……他為什麽要幫我?”想到這裏,那黃金蟒英武帥氣、渾身上下金光閃閃的形象,頓時霧一般籠住心頭,幾乎連問的勇氣的都沒了。
那黃金蟒並未覺察她的心頭所想,兀自皺眉道:“剛才那家夥,端的是好沒氣概,竟然對女子用強,真是枉為男兒。”小白羞道:“他……本就不是男兒,是個雌雄難辨的家夥。”
那黃金蟒奇道:“有這等事?看來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不過既然他已發現了你在這裏,你是不能再呆在這裏了。他狡計多端,必不肯死心。為安全計,不如先換個地方。你到我家去歇幾天如何?一來你可以避敵休養幾天,二來也看看我爹出關了沒有。”
小白喜道:“好啊好啊!”不過卻又立刻愁容滿麵,欲言又止。那黃金蟒這次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意,笑道:“別擔心,有我呢,大家都會歡迎你的。再說了,你這麽美麗絕倫的姑娘,就算我不在身邊,也是無處不歡迎的。你擔心什麽呢?”
小白大窘,想要反駁,卻又說不出話。那黃金蟒微笑道:“好了好了,是在下多嘴,讓你難堪了,該打。時候不早了,我們邊走邊聊吧。”小白想要嗯一聲,卻又莫名其妙地臉紅了起來,隻能被動地挪動身形,勉強隨他而去。
那黃金蟒見聞極廣,滔滔不絕,將此地乃至周圍風土人情、諸多趣事隨口道來,如數家珍。小白不知不覺越聽越入神,偶爾黃金蟒略停一停,自己便會忍不住期待地望過去,一旦目光相碰,便會不自覺地麵紅耳赤。走走複停停,停停複走走,小白隻覺這一路與先前的艱難困苦比起來,真是出奇的輕鬆愜意,幾乎就要完全忘卻時間。
走著走著,已到了一處青草如茵,野花遍地的林間空地,黃金蟒道:“先歇歇吧。”目光望過來,似是充滿了柔情。小白不敢相接,隻低頭來到野花叢中,低頭慢慢賞花。
忽聽嗖嗖數聲,幾條身形細長、身形極其敏捷的長蛇從四麵樹林中躥了出來,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張開的蛇口內竟是一片黑色。小白大驚,正待躲向黃金蟒,卻躲了個空,原來那黃金蟒趁那幾條蛇尚未合攏時已突出圍困,急速遊走了。
那幾條蛇大怒,兵分兩路,一路直追黃金蟒而去,另一路卻留了下來,凶睛怒視小白,四麵圍了過來。小白本能地感覺到他們乃是劇毒之蛇,而且一個個行動極其敏捷迅速,簡直令人眼花繚亂,若一旦被迫近,根本無從談到躲閃和逃脫。更可怕的是,這些蛇不但體型甚大,而且絲毫也不畏懼自己,這可是極其少見的情形。難道,他們今天就要置自己於死地?
正驚慌間,一條大蛇嘿嘿笑道:“好一個蕩人心魄的尤物。怪不得那家夥動了心。”另一條大蛇笑道:“無妨。心動而已,可不如我們兄弟行動。今日如何處置這小妞?”先前那大蛇笑道:“老規矩:從我,便娶;不從,便殺。嗯,這小妞似乎天賦異稟,體態奇異,莫非不但有蟒族血統,王蛇血脈,還有天生靈韻?說不定我們從此成毒中之龍也未可知,再不用受那家夥的鳥氣了。”後麵大蛇點頭道:“大哥高瞻遠矚,兄弟們佩服。你們還站著幹什麽?還不快上?”
群蛇得了指令,頓時身形暴起近丈,騰身下擊,極是猙獰可怖。小白大驚,極力閃避,但那些蛇的速度比她快得多得多,醜陋的蛇頭幾乎總能就在她想要閃避的方向搶先出現,可怕之極。
小白連閃幾閃,全無作用。眾蛇已迫近身側,長長的蛇身便如另外一個個蛇頭,直取小白下盤。小白再也無可閃避,急得就要哭將出來。忽然吱吱數聲,數頭既象狐狸又象獴貂的獸類躥將出來,直取眾蛇。眾蛇似是極懼這些東西,本來的萬丈凶焰霎時全無,齊齊調轉身體,沒命奔逃。但那些獸類身法卻更為迅捷,一獸一蛇,眨眼間便即追上,嗚嗚連聲中,蛇頭已被嚼碎。眾蛇身體雖仍痛苦地翻滾纏繞,想要勒住敵人,但那物身形極是靈活跳脫,怎麽也無法纏住。
小白目睹一切,目瞪口呆,幾乎連逃跑都忘了。等到發現眾毒蛇一敗塗地時,才想起來自己也是蛇類,肯定不是這些獸類的對手,急忙便要逃跑。然而那些獸類眼力極佳,一見小白欲逃,便如被號令般,齊齊扔下所擒之蛇,刷刷躥至,圍攏並立,目光炯炯,瞪著小白。
小白嚇得完全沒了主張。那些獸類瞪視一氣,忽有一獸極快地道:“你哥哥叫什麽?”小白一呆:“哥哥?”那獸極快續道:“是一隻貓。”小白下意識地叫道:“是阿毛?”那些獸頓時齊齊歡呼一聲,便如搶到了天大的寶貝一樣。
小白又驚又懼,不知他們將怎麽對待自己。隻聽一隻最大的獸笑道:“你莫怕。我們是來幫你的。剛才,乃是我們想確認一下,看看我們是不是救對了。看來的確沒錯。”說著一揮手,眾獸合攏之圈立刻散開,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小白驚疑不定,道:“你們……”那獸道:“我是狐獴大王,我們狐獴乃是毒蛇的死對頭。你哥哥阿毛,曾經救過我兒子。當時他什麽回報也沒要,隻要我們日後遇見你的時候,要手下留情,保你安全。我們今日剛好救對了你,心頭這樁人情,終於可以放下了。”
小白這才明白,原來阿毛在流浪異域時,念念不忘一眾兄弟姐妹的安危,而最最讓他擔心的,便是這個被無數人覬覦的小妹。因此,隻要一有機會,阿毛便恨不得把所有曾受過他恩惠的或是談得來的走獸,都托付一遍,要求他們遇到自己的妹妹“朱睛小白蛇”時,要加以關照,手下留情。
那狐獴大王說話快如連珠:“這些蛇乃是西荒毒蛇,名為黑曼巴蛇,乃是眼鏡蛇之屬。他們雖非最毒,但卻生性殘忍,手段毒辣,更因速度奇快,身法極為敏捷,乃是蛇類中第一亡命殺手。正所謂‘無招不破,唯快不破’,他們極為可怕,若非我等及時發現,你今日必然慘了。隻是他們本在西方,不越此地一步,此次卻為何到這裏來了?實是想之不透。”
另一狐獴道:“不管如何,我們狐獴最講義氣,如今總算還了個人情給阿毛,日子便好過了。”那狐獴王點頭道:“正是。嗯,小姑娘,這裏蛇蟲密布,危險四伏,這次你運氣好碰上我們,下次就未必有這麽好的雲氣了。送你一句:小心為上,莫輕信別人。後會有期!”說罷一揮手,眾狐獴如風般躥入林中,消失無形。
小白被他們風一般來、風一般去的陣勢所懾,好長時間都回不過神來。她呆立良久,才終於收回思緒,心頭酸楚:“到底還是自己的哥哥才最疼自己,走到哪裏都記得我。你們究竟在哪裏?可知我在找你們麽?”念未轉完,忽然一陣風般有物前來,定睛一看,正是那黃金蟒。
小白怒極,道:“你回來做什麽?”那黃金蟒急道:“噤聲!小心又被他們發現。”小白哼道:“發現又怎麽樣?你不是逃得很快麽?”那黃金蟒四麵看去,道:“天哪,他們竟然沒有全都被我引開,居然還留下了幾條。你沒受傷吧?幸虧你沒事,可擔心死我了。”小白冷然道:“是啊,是沒事。你擔心過我麽?隻怕擔心的是你自己吧?”
黃金蟒急道:“你誤會我了,這些黑曼巴蛇是針對我的。我逃走引開他們,你就安全了呀。誰知道他們竟然沒有上當。真是豈有此理!”小白半信半疑,沒有說話。
黃金蟒心有餘悸道:“黑曼巴蛇本來不屬此地,此次居然前來,必是被攛掇來做亡命殺手。他們行動奇速,毒性又大,我若隻對付一條,可穩操勝券。可如果他們如此之多,那便千萬不可被他們合圍,隻能依托此地路熟,來逐個對付。唉,我費盡千辛萬苦,這才把他們一個個全幹掉,結果回來你還懷疑我,我……”
小白急道:“你把他們都幹掉了?”黃金蟒道:“當然。你沒見過他們跑得多快麽?要不是把他們幹掉,我能回到這裏麽?”
小白一怔,心想也是,頓時有些悔意,道:“看來,是我不好,我錯怪你了。”黃金蟒慨然道:“沒關係的。要我是你的處境,我也會那樣想。其實大丈夫慷慨勇烈,就算被這些黑曼巴蛇包圍暗算,也用不著逃。隻是這本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恩怨,你是外人,不應受牽連,所以我才不得以出此下策。我的名聲無甚可惜,隻希望你能安全。”
小白見他絲毫不怪自己冤枉於他,心頭越發自責,急切間想不到什麽話來安慰他,脫口道:“別那樣想,其實你不用把我當外人,我能與你同甘共苦的。”說到這裏,忽覺此話頗有歧義,頓時羞慚無比。幸好那黃金蟒發覺了她的尷尬,心頭雖欣喜,口頭上卻岔開道:“你不生我的氣就好了。趁還有些月光,我們趕快先回去吧。”
他們釋清心結,頓覺得彼此反而更近了。月光皎潔,萬物俱寂,沙沙遊動中,但覺夜色更是醉人。那黃金蟒滔滔不絕,並無一言挑逗,隻是看小白的眼神越來越是熱烈。但小白看黃金蟒的次數,卻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連頭都不敢抬,隻知道默默地跟著黃金蟒。
走了許久,終於到了一處鬆蘿遍布,飛瀑流泉的地方。繚繞的水霧映著月光,當真是說不出的如夢似幻,如癡如醉。小白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立刻也被迷住了,道:“好美的地方呀!這是去你家的路嗎?還要走多久?”黃金蟒目光如水,柔聲道:“這是我們走出來的路。”小白不敢接他目光,低頭道:“天色很晚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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