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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鳳龜龍 第二十四回

(2015-07-04 05:46:16) 下一個
麟鳳龜龍 第二十四回

阿毛大驚,頓時明白過來:必是自己累極時的夢話泄露了所想。這可如何是好?

那虎王看他神色,冷冷道:“你不用怕我。我要是想殺你,你十條命也丟了,還能到現在?”說著忽又垂下淚來,哽咽道:“媽媽,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抱著幻想,誰知道,您終於還是遭了毒手。您放心,我一定要為您報仇!我一定不會讓阿彪也遭此難的。”

阿毛奇道:“您想把獅虎獸帶走?”那虎王道:“不錯。這麽多年來,那山獅不斷跟我們說,我們隻要表現好,為人……為那什麽東西賺夠了錢,日後便能頤養天年,遠勝野外饑一頓飽一頓,老後還要被豺狼所欺。可我媽媽為他們賺了那麽多,卻依然遭此毒手。如今,我怎麽能讓心愛的外甥永遠在此,拋卻王者之威,甘心伺候那什麽東西,然後有朝一日還要被人嫌棄,遭此毒手?嘿嘿,我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這個確信,也就再沒什麽疑慮和牽掛了。”

阿毛想了想,試探著道:“那麽我們就一起逃吧。反正這裏已經沒法呆了,外麵的天地寬廣,自由自主好過這裏伺候……伺候那什麽東西。隻是這裏實在戒備森嚴,需大家齊心協力,機會才大。您能調動所有這些猛獸麽?要不就找那些與您媽媽年紀接近點的,他們更危險些,肯定更願意拚命。”虎王道:“我雖不甚為那什麽東西所喜,但滿園猛獸,大都還算服我。年紀無用,誰能說定時候?當年我媽媽根本還沒老,就遭了毒手。”

原來,那虎王本是西南叢林中的山君之子,還沒完全斷奶時,一天和兩個妹妹在外玩耍,誤入歧途,中了埋伏。其一個妹妹特別可愛,那些人首先便想將其分開。不料虎王愛妹心切,猛衝上去咬傷了敵人的手,妹妹逃脫,自己和另外一個妹妹卻深陷困境,也因此埋下了與馴手之間的不對路。後來到獸園中,幸得一隻幼仔剛病死的北方雪虎的哺育,才終於存活下來。

那母虎哺育情深,在一次虎王被馴時看不過眼,護子心切,咬傷了馴手,自己前爪也受了傷。結果當天晚上,那母虎進食後就昏昏沉沉,說是病了,被拖了出去後再也沒有回來。據山獅說,這等小過不會如逃園那般處置,母親隻是被轉移到了另外一處懲戒營中。隻要虎王和妹妹加倍聽話,就可得到獎勵,換其回來。也正因此,即使當年山南虎鼓動,虎王也並未全力跟隨。

阿毛一來這裏,虎王便注意到了他,發現他和山南虎、短尾貓乃是同鄉,隻是尚還驚疑不定,尚未完全拿定主意。可是等到如今,卻從阿毛口中知道了那虎皮中的一張,正是養母的獨特花紋和爪傷。

阿毛聽到這些原委,終於放下了心:“原來如此。現在,隻怕山獅已對我們大有懷疑,時機不多了。大王,究竟哪些是我們可以信賴的?”

虎王沉吟道:“山獅雖是成年時才進園的,但卻諂媚無比,隻會討好那什麽東西,這事第一就是要防著他。梅芯豹兄弟野性極強,幾乎從不掩飾出逃的欲望,膽子也大,應該是誌同道合之輩。隻可惜他們都性情孤僻多疑,不那麽容易相信別個,從來跟我也不對路。當然,這也怪不得他們。我那小外甥嬌生慣養,梅芯豹兄弟跟他起過衝突,本就對他極其反感,連帶對我自然也不會親近。另外,短尾貓倒是想逃走,可惜當初我小外甥欺負短尾貓,被暴打了一頓,我也是幫過小外甥出氣的。他們都是些血性漢子,哪能這麽快指望他們轉過彎來?……我妹夫也有些麻煩。他雖是條漢子,頗有些英雄氣概,但他乃是在這獸園中出生的,連他那老媽都是這園子裏養熟的,還是出了名的溫馴,山獅可是拿她當在外頤養天年的樣板的。因此,我妹夫可說從來不知外麵是什麽樣,要說服他,隻怕需要些時日。可我們又不能等啊。”

阿毛心頭一動,努力回憶起來,將那些能記得的花紋全都描述了出來。虎王眼睛一亮,但轉眼又歎息道:“我是信得過你,但他卻未必信得過你。你就算說出些花紋來,也能解釋成病死後的事,難以令人相信。而他也有一班人馬,若是他們不合作,那便極不好辦,更別提帶走小外甥了。”可是,現在山獅必然已起疑心,其勢不得不趕快行動,根本沒時間來說服獅王,這可如何是好?

正思前想後,彷徨無計,虎王忽然驚道:“不好!你趕快回去,趕快回去!”阿毛也回過神來:“對呀,若是山獅回過神來,必然會去查看我是否還在籠子裏。若是現在就被戳穿,那就更沒希望了。”想到這裏,急忙躥至虎背上,借虎王騰躍之勢躍出大獸山牆,直奔籠區。才奔數步,忽聽後麵虎王怒吼連聲,正待回頭,忽然醒悟過來:“八成是虎王為了吸引山獅注意,給我爭取時間。我還是拚命趕回才是正經。”

連奔幾轉,終於回籠,才剛輕手輕腳將籠鎖恢複原狀,便聽一個聲音道:“小子,過來幫我看看背上傷口吧。”阿毛還是第一次在這裏聽猞猁開口,心下有些驚疑不定。那猞猁冷冷道:“看在我兒子份上,幫我幫到底罷。誰讓你我是同鄉呢?你的藥我背上難以蹭勻。”阿毛恍然大悟:“原來你還是用了我的藥。這下嚐到甜頭了吧?我還以為你有多硬氣呢。也好,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能籠絡一個真心想逃出去的,總是好事。”當下便湊近籠邊,要替猞猁細看傷口。

不料他還沒來得及伸爪,那猞猁忽然一爪抓住阿毛肩側。阿毛大驚,急忙就要甩開,然而那猞猁之爪極利,這下不但沒能甩開,反而帶出幾道血痕,鮮血迸濺。阿毛怒極,急忙直取猞猁脖子。那猞猁獰笑中忽一口嘔出,無數汙穢之物噴濺而出,這一爪頓時抓空,而另一肩居然也被猞猁抓住,雖極力掙紮,亦仍無法擺脫。阿毛心頭大懼:“難道我竟斃命於此?”這時,忽聽門圍大開,山獅的聲音大喝:“放開阿毛!你找死是不是?快放開阿毛!”

那猞猁簡直打紅了眼,竟似完全不顧,直至看到山獅後麵跟來了兩個搖搖晃晃、喝醉的馴手,手中還拿著套杆,這才勉強鬆爪。那山獅怒道:“你膽子不小,難道就不怕山南虎的下場嗎?”一馴手道:“這小子看來是沒法馴了。要不……”另一人道:“畢竟要問過老大才好吧。再說了,今個兒大家都在興頭上,這貓又沒受大傷。趕明再說吧。”二人和山獅合力,將阿毛和猞猁的籠子解開聯銷,讓他們再也互相打不著,這才罵罵咧咧地去了。

待他們去遠,阿毛越想越氣,簡直恨不得衝過去將猞猁挫骨揚灰,但終於還是壓抑住心頭怒氣,心想:“看在你兒子份上,也看在我就要走的份上,今天先不跟你計較。”忽聽那猞猁冷冷道:“你恨我作甚?若不是我,你這趟出遊,還能瞞過山獅?”

阿毛一呆,道:“你早知道了?”那猞猁冷笑道:“你自以為隱藏得好,其實隻能騙那些自小就在園中的家夥,哪裏能騙得了我?”阿毛低頭不語。那猞猁冷笑數聲,道:“這是謝你贈藥之事。從今之後,你我兩不相欠。”阿毛道:“那你明天……”那猞猁嘿嘿道:“你還是不用為我擔心了。今天之事,隻瞞得一時,日久山獅仍會起疑。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罷。”

次日一早,園外又是人聲鼎沸,眾馴手們再次打點精神,呼喝指使,群獸賣力。忽然,一頭母獅半空跳躍中不慎與梅芯豹相撞,雙雙跌落,場麵一時混亂。那些馴手甚怒,鞭影飛舞,不住朝二獸身上招呼。虎王忽然厲喝一聲,衝上前去擋住了二獸。馴手們大為震恐,但見虎王並未撲上來,隻是遮擋,這才放下心來。

周圍觀看者皆是聞昨日名聲而來,卻見場中混亂一片,遠不如昨日傳說精彩,頓時一片噓聲。眾馴手們掛不住麵子,怒極之下,極力狂鞭,簡直恨不得往死裏打。道道鞭影橫飛中,群獸震恐,四處亂避。而馴手們自也更加憤怒,不分青紅皂白,一古腦地打將下去,這才震懾住了場中形勢,勉強演完。待觀者散去後,見賞錢遠不如昨日,馴手們更是無處發泄,隻能將加倍發狠,暴打諸獸一頓,這才一股腦趕回園內,並罰一晚吃食。

當晚群獸憤恨,情緒極是不穩。阿毛和虎王見此機會難得,有意無意稍加挑撥,果然群情激奮,無不咬牙切齒。虎王見機會已到,便將阿毛所見,和盤托出。群獸大驚,無不驚懼。最最擔心的便是虎王之妹,將獅虎獸緊緊抱在身邊,生怕他遭一絲一毫之傷害。獅王更是驚疑萬分。

阿毛見機不可失,急忙打開諸獸籠子,合力施展手法,將內部兩道門打開,便要帶領獸群湧至那陰森怪屋旁邊,親自驗看。那虎王一馬當先,可獅王卻不動聲色,命屬下和妻子兒子皆縮身藏後,自己隻與群獸中壯者前去,要擠開那怪屋門戶。

正在這時,忽然一陣鑼響,許多馴手門手持火把弓箭套杆等利器,連同山獅,一起攔在了前麵。群獸頓時被堵住。而猞猁、虎斑貓等小獸見事不對,立時縮身,竄得無影無蹤。

那山獅冷笑道:“阿毛,果然是你!你自己執迷不悟也就罷了,還在這裏妖言惑眾,難道要害大家都跟你一起,被剝皮抽筋嗎?連短尾貓都識破了這小子的謊言,你們幾個難道還跟著他,想一條道走到黑?”

阿毛臉色慘白,心想:“天哪,難道根本不是他派我去監視猞猁,而是猞猁被他派來監視我的?”虎王怒道:“你才是妖言惑眾!那裏麵明明就是前輩們的皮囊,根本就是你們背信棄義,根本就沒有讓前輩們終老!”那山獅冷笑道:“你說那裏麵是前輩們的皮囊,有何憑證?”

阿毛鼓起勇氣,道:“是我親眼看見的!”那山獅揚天長笑道:“你親眼看見的?我還親眼看見裏麵全都是畫的獸皮呢!你們相信誰?”

獅王厲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們都說自己看得清楚,何不將門打開,讓我們親眼看看?”阿毛也叫道:“對呀,你敢不敢?你不敢就是在撒謊!”那山獅冷笑道:“我有什麽不敢?”忽然回頭吼了一聲,那一側把守著的兩位馴手居然真的就將門打開。火光照耀中,果然滿眼都是畫上去的獸皮,雖然頗為逼真,但這麽多雙眼睛看去,畢竟還是清清楚楚:確實是畫的。

阿毛和虎王都驚得說不出話來,獅王和獸群頓時疑色大盛,全都回過頭來望向阿毛。山獅冷笑道:“事實勝於雄辯,你無話可說了吧?從你一來,我就知你奸詐狡猾,不可盡信,隻是還存著萬一的希望,盼能領你上正路,免得糟蹋了這副美質良材。可惜啊可惜,你終究還是狗改不了吃屎,不但枉費了我一番功夫,還蠱惑這麽多不明真相的朋友。”

山獅頓了頓,又道:“我多少次地告訴你們,我才是真心為大夥好的,人類才是真心為我們好的。獅王的母親能在逍遙園中享福至今,而不是被三色豺獵殺,這可都是人的恩賜。我指出人是萬物之靈,跟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你們總是不信我。這下總算明白我的苦心了吧?”

阿毛隻覺滿腔憤懣,壓抑至極,忍不住紅了眼睛,怒吼道:“你們掉包了,這根本不是我當初看見的!”那山獅笑道:“不錯,事實俱在,這的確不是當初你看見的,更不是當初你所說的,因為你本來就是在說謊!”

那獅王冷冷望著虎王,滿眼都是鄙視埋怨之意,又冷冷望著阿毛,目光越來越冷,簡直象是能凍死人。獅虎獸更是氣得大罵。正在這時,忽然一側人聲騷動,火光飛舞中有人大喊:“不好,獸皮著火了,獸皮著火了,快救火啊!”

那山獅麵色一變,正要厲聲嗬斥,忽見那側更加大亂,原來是猞猁和幾隻虎斑貓挾著一大群老鼠,在飛舞的著火獸皮下四散亂跑。猞猁口中更還叼著一張著火的獸皮,火光中毛尾飛舞,真切得無以複加,正是那獅王的母親。

那獅王驚得幾乎完全呆住了,著火的獸皮滿天飛舞中,獸群中無不震撼。忽聽虎王厲喝道:“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還等什麽?我們上!”山獅急道:“這是假的,這是假的,大家不要相信!”這時猞猁忽然一個趔趄,竟被一箭連皮帶肩射了個正著。那些馴手們厲聲喝道:“全都不要動!誰動就射死誰!別以為我們舍不得!”

虎王須髯暴張,怒喝道:“能否讓小輩們逃出去,就在此時!”說著尾張軀轉,虎嘯震天中,已直撲當初那個拖走自己母親的馴手。那馴手首當其衝,嚇得有些傻了,隻能拚死將戰矛抵向虎王來路。旁邊數人數箭連發,直中虎王頭身數處。虎王受傷極重,然不顧一切,虎爪直衝,硬生生穿透戰矛,依然一把住了那人的臂膀,便要撕裂其頭。

那人肝膽俱裂,幾乎無可反抗,其後排之人慌忙奮力急拉。然而就在這時,震天獅吼中,獅王已騰身撲上,一把將後排之人甩至半空。那虎王含恨而發,隻一口便令那殺母之仇身首異處,複又騰身而上,撲向其餘馴手。群獸瘋狂中,不幾合,馴手們便刀箭不繼,抵擋不住,四散潰退。山獅更早已逃得不見蹤影,滿天中都是猛獸受傷嘶吼和“快退,快退!”“頂住大門”之聲。

阿毛眼見巨獸瘋狂血拚之慘烈,大是震撼:“這才叫做猛獸!”忽覺身側被什麽碰了碰,心下大驚,幾乎立刻便要爪口相向,卻見阿彪不知何時已挨至自己身邊,瑟縮一團。阿毛想:“這小子忒也嬌生慣養,膽子居然比我還小?”這時馴手已散,但最後一層大門卻依然紋絲不動,門外麵也已開始聚集些人,似要加固大門,守住這最後防線,讓大獸們難以逃脫。

這時虎王、獅王、獸群大都已傷痕累累,頗有死傷,但場中終於暫時平靜了下來。阿毛聽外門外麵人聲漸急,急忙喊道:“快,大家快來推開這兩個大門栓!不然就來不及了!”眾獅虎中未受重傷的連忙聚集過來,一個搭一個摞上去,奮力側推,可外麵似是被什麽管住了似的,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勁,推之不開。阿毛大急:“明明就是兩個簡單橫杠,怎麽會推不開?”可剩下的幾隻獅虎實已拚上了吃奶的力氣,還是推不開。

正焦急間,山獅聲音已不知從哪裏傳來:“想不到吧?這個門不但有橫崗,更還有暗藏的磁石吸附,得裏外都有人才能開得。你當萬物之靈是說著玩的?我勸你們還是趕快消停,殺了阿毛和虎王這兩個害群之獸,那便一切回複從前。不然的話,哼,你們全都得變成獸皮!”

阿毛滿頭大汗,無計可施,忽聽虎王強忍這傷痛的聲音:“兄弟,看樣子,我們實在出不去了。我馬上就要自行了斷了,隻盼你們多幾分活的希望,好好看顧妹妹和阿仔。”忽聽那獅王怒道:“大哥,莫說這樣的話!我豈不知他們這隻是緩兵之計?今天我們已見識了前輩們的下場,他們知道以後必難再服管教,現在隻不過是想我們少拚點命,他們多得幾張上好獸皮而已。我們豈能讓他們如願?”那虎後哭道:“那怎麽辦?那怎麽辦?阿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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