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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鳳龜龍 第十四回

(2015-07-04 05:45:03) 下一個
麟鳳龜龍 第十四回

水仙微笑道:“你們的爺爺奶奶真善良,真想見一見。”轉頭一看,卻又愁容滿麵,似是在發愁如何離開這裏。阿燕和阿毛對望一眼,也都想:“嗯,那金絲猴奸詐狡猾,雖然洞府甚多,但聲東擊西之下,保不定什麽時候又會回來這裏。我們肯定得帶姐姐離開這裏。”又想:“怎麽離開呢?最好還是得我們三個一起走,不要落單,那太危險。”

阿毛看了看四周,又想了想,道:“姐姐,別擔心,我去把洞口附近的那幾根白藤拉過來。爺爺說過白藤最結實,你可以順著它們蕩出山洞,到地麵上就好辦了。”阿燕點了點頭,振翅飛了出去:“我去先幫你看看前麵的落腳點。你小心點。” 阿毛嗯了一聲,便要起身。水仙急忙攔道:“等等,再多想一想~~”但阿毛已看好阿燕適宜的落腳點,幾個起落,已拉了幾根結實的藤蔓過來,身形連晃都沒晃。水仙喜道:“你們真棒!”說著將藤繞了幾繞,依著阿燕所指的方位,果然十分順暢便滑了下來。

接下來阿燕和阿毛領路,總是尋找最稀疏、最直接的路,終於跌跌撞撞回到了爺爺奶奶家附近。臨近家門,卻又忽然有些擔心:“我們就這樣把水仙姐姐領進來,爺爺奶奶會不會擔心?”但眼前暮色已漸漸顯現,水仙姐姐今天無論如何不可能出山的,那可怎麽辦?

正尋思間,忽見前方火光閃現,定睛一看,乃是爺爺奶奶帶著大白鵝趕了過來,顯是他們擔心自己等這次去了這麽久,出來搜救了。不一會,終於碰頭。爺爺奶奶極為驚奇竟然有一位世上少女,但稍知情形後,立刻便邀水仙到家中暫避修養,以避虎狼。

到家之後,爺爺奶奶忙裏忙外的收拾招待,準備外傷藥物。水仙洗浴一番,出來之後,已是華燈初上時分,燈月之下,更顯秀氣嬌美。阿毛輕輕碰了碰阿燕,自嘲道:“說起來,我們也都是以貌取人的家夥。就這麽樣,就稀裏糊塗地把她請到家裏來了。”阿燕笑道:“爺爺奶奶也沒反對呀,誰也沒反對呀。就算我們看錯,爺爺奶奶也不會看錯的。放心,相由心生,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你看,連小妹都和她這麽好,肯定不是壞人。”

說著說著,吃完飯後,水仙身上的傷口已料理完畢,精神也好了許多。爺爺奶奶望著青春秀異的她,讚歎之餘,不免也有些黯然神傷。水仙知道他們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又得了阿毛和阿燕的提醒,說是不要提這些事,也就一時無話,各自回去休息。

接下來幾天,水仙都在山居修養,順便幫爺爺奶奶做做事,閑暇時便和阿毛等在附近嬉鬧。她平和溫順,善解人意,真的就象一個大姐姐一樣,什麽事都可以和她說,她說的什麽話大家也都很願意聽。一時間,竟然誰也不願去想她什麽時候出山回去。

不知道是因為同是女孩子,還是因為水仙姐姐天生寵愛小白蛇,總是批評幾位哥哥對妹妹看得過死過緊,小妹自然也跟這位水仙姐姐特別好。不過既然有了細心的水仙姐姐在家照顧妹妹,男孩子們自然也可以放心些,正好趁機去外麵更野一些,自然也願意賣姐姐一個麵子。就連對任何事都敬小慎微的蜻蜓大叔,竟然也終於放下心來,迎娶了多年相伴的蜻蜓阿姨,還盤算著要攜妻回娘家遊曆一番。而那大蛇也不知為何,一連幾天都沒有再來的跡象。一切的一切,都出奇的平靜,甚至都平靜得有些不太尋常。

忽有一天晚上,阿毛從外麵回來,剛進門還沒站穩,就大覺氣氛異樣。定睛一看,小妹竟不知怎的,縮在水仙姐姐掌心,似乎還在嚶嚶而泣。阿毛心下大奇:“誰把小妹惹哭了?”耳邊已聽小白妹妹哭聲:“阿毛哥哥,你回來的正好。你評評理,阿黑欺負我。”

阿毛心下一震,果見阿黑也在旁邊,似也是一臉委屈。阿毛忙道:“他怎麽了?”水仙道:“其實,也沒那麽嚴重。就是小白今天瞅了個空,趁你們都出去了,磨著我放她出去,結果又到處亂跑,碰上了一條白……白……東西。阿黑非要拉小妹回來,小妹不樂意了。”

小白蛇哭道:“是白蛇姐姐,不是什麽白東西。”阿黑急道:“那根本不是白蛇,是一條白鱔,心眼很難捉摸的。” 小白蛇氣道:“胡說!白蛇姐姐長得又漂亮,又會說笑話,你就是嫉妒,見著什麽長相秀氣的,都愛說人家心眼壞。”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眾人剛要安慰,忽然門洞微響,乃是阿易鑽了回來,又聽阿燕的聲音遠遠傳來:“阿易不知道怎麽了,大家快幫忙開導開導他。”果然,阿易一進門,精神便極顯低落,連小白蛇都覺得非常異樣,停止了哭泣。可是無論誰問阿易,阿易都不說,最後還是水仙慢慢開導,才勉強說出了原委。

原來當天阿易照例去見紅紅,但到了那裏,等待他的卻不是紅紅,而是兩條更大、同樣金紅色的鯉魚,象是紅紅的兩位哥哥。阿易很是奇怪,但還沒來得問,其中一條大鯉魚已先問道:“你是不是叫阿易?你是不是認識我妹妹紅紅?”

阿易點了點頭,正要搭話,另一條大鯉魚已冷冷道:“你以後不要再來找紅紅了。”阿易奇道:“為什麽?她怎麽了?”那大鯉魚道:“她受傷了。”阿易大驚:“他怎麽會受傷的?是誰害她的?又是那黑魚大王嗎?” 那大鯉魚道:“是你。你很驚奇麽?”

阿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麽?是我?我怎麽可能傷害她?”先前那條大鯉魚冷冷道:“你和她合謀,總是到這裏來練什麽跳龍門,積勞成疾,她受傷病倒了。沒有你的話,她早就會死了這條心,自然也就不會有這場禍殃。你說,是不是你害了她?”

阿易頭中一團亂麻:“她現在究竟怎麽樣了?是摔傷了麽?”後麵那條大鯉魚回答道:“她身體縱跳太多次,金鱗有傷,神氣有損,目前正在水草宮休養,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痊愈。”阿易澀聲道:“我……能不能見見她?”先前那條大鯉魚嗬嗬冷笑,道:“你怎麽見她?你能潛水去見她麽?你要我們把病體虛弱的她,抬到這裏來見你?你還嫌折騰她折騰得不夠麽?”

阿易無言以對,隻得低下了頭。後麵那條大鯉魚緩緩道:“你曾經救過紅紅,我們很感激你。但你是陸族,她是水族,你們根本不可能成為好朋友的。如果一定要勉強,必致不祥。今天這隻是個開端而已。想想以後,你學遊泳淹死怎麽辦?她努力跳龍門,不小心又受重傷怎麽辦?為人所趁怎麽辦?那時候,是根本沒法彌補沒法後悔的事,何必呢?你以後還是別再來了,從此忘掉她吧。這是我們積攢的草珊瑚寶珠,你收下吧。”

阿易忽然大叫:“我不要草珊瑚!我不要寶珠!我隻要她身體痊愈!”先前那條大鯉魚皺了皺眉,似有怒氣,沒有說話。後麵那條大鯉魚也默默無言。一時間,四麵都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先前那條大鯉魚終於又道:“我們知道你沒有壞心,你也別生我們的氣。你聽我們的話,不要再跟紅紅攪在一起了。她不是你的姐姐,你也不是她的弟弟。你根本不是水族,你的同類是壁虎。你大可以去找你的那些小夥伴,不要來找她。你們根本不同類的。”

阿易打斷他道:“你不用再說了,我不會死皮賴臉糾纏的。我隻想等她病好以後,跟她道一聲別。”那大鯉魚道:“不用了,這也是紅紅的意思。你實在想道別的話,現在就道別,我們轉達也是一樣。”阿易冷冷道:“你們真的會轉達麽?”那大鯉魚一怔,悠悠道:“轉達不轉達,又有什麽分別?你們以後又不見麵,那麽又何須說再見?”

阿易大聲道:“紅紅是不是根本就沒病?你們是不是把她關起來了?”那大鯉魚冷冷道:“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阿易怒極:“快把她放出來!不然……”那大鯉魚揚天大笑,冷冷道:“不然你待怎樣?你能怎樣?你有多大斤兩?”

阿易一時答不出來,心頭苦亂之下,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那後麵那條大鯉魚緩緩道:“阿易,你別生我弟的氣,他是脾氣不好,說話不當。但是,我相信你能猜出原委來。你這麽聰明的小孩子,何以不好好審視一下這些情形呢?紅紅是沒病,我們也確實是不想她和你做好朋友。可這是我們想害她麽?我們連命都可以為她不要,我們怎麽會害她?我們這樣做,也是為你們好。物從其類,你們相差太大,勉強的事,不是好事。你想一想,你有多少本事?能做什麽?能奈誰何?她畢竟是水族,水中的時間多。如果她某天真的在水中需要幫助,哪怕隻是被水草卡住了,你能幫得了她麽?你隻怕連她在哪裏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幫不了她,而且勉強的話,更可能是害人害己。就算不是在水中出事,有你推波助瀾,你們兩個肯定又要去練習跳躍、妄想成龍。可那根本就是虛無縹緲、而且有極大凶險的事,我看根本就是黑魚大王他們故意散布的,當年便有大黃年輕氣盛,結果中了謠言之計,一去不返,何等可惜?紅紅都已經年紀小不懂事了,你年紀更小,更加不知幫她理清其中利害關係,隻知一起肆意妄為,日子久了一定出事,你又沒本事救她,於心何忍?既然沒有這個能力,又何必勉強呢?”

阿易心頭憤恨之極,卻又無可反駁,便如千百隻螞蟻在撕咬髒腑,卻又完全無法著力。他忽然大叫一聲,發足狂奔,仿佛全世界的黑暗都在追捕自己一樣:自己從小就沒個父母兄弟,忽然之間有了一個溫婉可親,善解人意,又肯帶自己玩的大姐姐,難道就這樣就又什麽都沒了?

也不知奔了多久,阿易心頭漸漸平靜了些,也不知是麻木了,還是真的已經平複了。忽然,附近似是傳來求救之聲,緊接著蹦的一下,險些被什麽東西給絆了個大跟頭。阿易還沒來得及回頭看是什麽,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快,快去幫貝兒!”

阿易一呆,側頭一看,隻見水灘處一隻白白長長的蛇樣之物,正纏著一隻奄奄一息的貝殼,似是在拚命朝水裏拉扯,求救聲也是從那裏發出。阿易本來怕蛇,但此時滿腔憤懣無處發泄,一見此不平事,立刻頭腦發炸,嗖地一聲便撲了上去。他心頭激憤之下,眼前一切都沒有了,隻有一個字:咬!

那物開始似還返身回咬了幾下,但見阿易狀如瘋狂,簡直一人拚命十人難當,忽然氣餒,鬆身逃去。阿易心下發狠,不顧一切追上去猛咬,直至一路追至水中,嗆得半死,才終於力竭,緩緩爬回,看看情形。

那隻貝殼艱難喘息著,布滿纖細紋路的殼體顫動,似乎想要爬向一個螺旋形的東西,但其殼體已有極嚴重的撕裂之象,完全無法動彈。阿易爬了過去,還沒來得說話,便聽那個蒼老的聲音道:“阿易,謝謝你啦。沒有你,隻怕貝兒就慘了。”阿易道:“不用謝,他也是撞到我心……頭了。對了,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那聲音緩緩道:“我是老田螺,一把年紀了,這山裏的事,還有什麽不知道的?你這些天天天從這過,去看你那紅紅姐姐,我怎麽會不知道你的事呢?”阿易大窘:“糟了,我從來沒注意過路上有隻田螺,這下不是什麽都被他看在眼裏了?”但又想:“發生都發生了,又何必怕人知道?我被鯉魚兄弟如此對待,本來又有什麽臉麵可言?”

那田螺喘了口氣,續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鯉魚兄弟自命龍族,說一千道一萬,其實就是不願意與你為伍而已。你又何必一定要湊上去呢?”阿易低頭無言。

田螺緩緩道:“世生萬物,本無高下,但卻有自命高者,亦有自命低者。這世上最難的,便是改變別人的看法。勉強又有何用?自己隻做自己的事,跟自己比就好了。何必定要拿人之長,比己之短呢?”

阿易不願再聽他言,岔開道:“老丈說的是。你們是怎麽遇上那條水蛇的呢?”那田螺歎息道:“這說來話長。那不是一條蛇,乃是一條白鱔,乃是鱔魚中的靈者。他小的時候,一本正經的樣子,跟貝兒結為閨蜜,可是現在,卻居然對貝兒圖謀不軌,意圖非禮。可憐貝兒已剛剛生產,若是被他強取珍珠,隻怕貝兒難保性命,連小貝苗也要夭折啊。”

阿易一扭頭,果見貝兒殼內水波中,似藏有一極小極小、貝苗樣的東西,還正瑟瑟發抖,顯是依然心有餘悸。阿易心下卻依然疑惑,奇道:“她是貝兒的姐妹,怎麽能非禮貝兒?”田螺苦笑道:“你還小,不知道這其中的奧妙。黃鱔一類,性別有變。小的時候都是雌性,長大後卻又都是雄性。”阿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一直不太說話的貝兒卻輕輕道:“螺爺爺說的沒錯,我當初也象你一樣,無法相信。可是今天,差點就被他害了。”

那田螺道:“你現在知道了,以後當心些就好了。以後,爺爺恐怕就再也不能幫你看著他了,你真的要靠自己了。”貝兒急道:“爺爺,你為什麽又說這種話?”田螺歎息道:“我雖長壽,但亦不能永遠福壽啊。我已老了太久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阿易不知所以,本想插話,但終於還是無從插起。

田螺頓了頓,又道:“我隻是一隻田邊水螺,生來體小力微,沒敢存什麽高大夢想。本來,我隻想爬上那座小沙丘,好好看一看這個我曾經生活了一輩子的世界。我一直割舍不下貝兒,隻有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光,才終於想要冒險一試,既沒打算真能爬得上頂去,更沒打算到時候還能爬得下來。不料,居然在這最後時刻,還險些被那白鱔所乘。唉,看來,這是沒指望了。”

話未說完,田螺忽覺身體一輕,竟是阿易奮盡全力,咬牙將自己背了起來,一步步向沙丘上爬。田螺正要說話要他停下,又悄悄停住了話,隻是看他咬著牙,一步一步,使出吃奶的力氣,將自己背到沙丘之頂。阿易剛剛喘了幾口氣,卻又聽田螺道:“謝謝你滿足我這個願望。能不能幫我再滿足一下爬回去的願望?我還想和貝兒說幾句話。”

阿易費盡千辛萬苦才將田螺背了上來,早已是累得頭昏眼花,金星亂舞,忽聽這一話,不要說去幫他完成,簡直連回答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田螺似也知他做不到,輕輕歎了口氣,閉上眼睛,慢慢等死。阿易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在下麵依然焦急等待,卻無法上來的貝兒,把心一橫,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居然再一次將田螺背起,拚了小命一步步向下走去。走不到一半,忽然一頭踩空,連滾數滾,奮力推拽,終於將田螺又推回貝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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