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鳳龜龍 第八回
(2015-07-04 05: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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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鳳龜龍 第八回
阿毛猶豫了一下,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嗖地躥到樹幹低處,一把抓住花花頭頸,想要把他往樹上拖。花花本能地一縮,隻被抓住了些油皮。周圍狼群似也沒料到逃上樹的居然還敢殺個回馬槍,但待看清乃是隻小貓在做此等自不量力之事,頓時一陣哄笑,依舊合圍過來。
阿毛大急,急道:“花花,別躲開呀!”花花也極度後悔,急忙躥至樹幹邊,一邊主動豎起耳朵讓阿毛抓,一邊還拚了命地想直接向上爬,不惜暴露身體。阿毛眼見情勢危急,爪口並用,死力抓住咬住。不料全力一扯之之下,不但沒把花花扯上樹去,反而自己也被帶了下來,重重砸在樹根上,金星亂冒。狼群大喜過望,哄笑聲中,好幾個身影撲了過來。正危急間,阿毛頸部忽被一提,整個身體已騰空而起,再看花花,也已幾乎同步被大山貓之以爪給抓了上來。
大山貓身形極速,眨眼間已躥至樹腰橫枝,狼群無論如何夠之不著,方才放下。花花不擅樹居,一放之下,險些又滑下樹去,幸而被阿毛一把拉住,才勉強恢複平衡。耳邊已聽那小野貓歡叫道:“我就說他不是為了利用我的,隻是愛幫別人。對吧,爸爸?”
那大山貓哼了一聲,伸頭望向下麵群狼,深有憂色。阿毛想起剛才驚險,咗了咗舌,對那小野貓道:“謝謝你啦。你爸爸力氣真大。”那小野貓一臉得意:“這算什麽,我爸爸還叼過比你們大得多的東西上來呢。聽我爸爸說,我們家族中有的大表親,能叼起自己體重兩倍半的獵物上樹呢。”頓了頓,又道:“這彩穀一帶,就是我爸爸力氣最大了。就算是最厲害的狼,也不敢跟我爸爸單挑。嗨,小豬你別再叫了,沒看見我爸爸正在觀察敵群嗎?”
花花隻得定定神,停下來不再叫喚,甚是尷尬。阿毛看了看下麵,安慰他道:“沒事,看樣子狼再多也上不來,我們很安全的。跟他們耗一會就好了。”那大山貓忽地冷笑道:“甚麽安全?這些狼群逮著這機會,隻怕不那麽肯輕易放棄。”阿毛奇道:“什麽機會?”那大山貓冷哼一聲,並不回答。那小山貓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終於似也明白了,道:“他們可能是想趁此機會把我和爸爸吃掉。這樣他們就更能為所欲為了。這機會不多的。”
阿毛一怔,正要發問,忽聽花花大叫一聲:“你們看,那是什麽?”見下麵狼群中多了一物,似狼非狼,細看之下,竟是當初那隻本先追花花,但後來又想吃雞鴨的狽。
阿毛大驚,道:“這家夥怎麽來了?他最狡猾的。”那大山貓憂心忡忡道:“正是。若有他在此,狼群一定不會輕易散去。唉,這旁邊又沒別的近點的樹,這下可麻煩了。”那小野貓忽然哭了出來:“爸爸對不起,是我自己貪玩亂追小狐狸,把他們給引來了。”大山貓歎息道:“也怪不得你。我們猞猁與狼乃是世仇,他們總會找機會的。”
阿毛心想:“原來你們是叫猞猁。怪不得比貓好像大得多啊。”那猞猁頓了頓,道:“本來,狼群多夜聚晝散。若是那狽不來,他們急功近利之下,八成堅持不過白天,就會散去。我們猞猁類可以幾天不吃不喝,待那時候就算還剩下幾隻狼,我突然衝殺下去的話,他們也肯定攔不住我。可是現在狼狽為奸,這狽肯定意識到了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很可能會要求持續圍困,那我們就糟了。唉,大堂兄死了後,才不幾年,現在這山都成這樣了。”說話間阿毛望將下去,果見那狽指揮之下,狼群中有幾隻狼離去,但剩下的狼卻依然緊緊圍困。不一會那幾隻狼回來,又另有幾隻狼離去,似是在輪流接力圍困。
眾人眼見為實,再無僥幸希望,心情都是越來越沉重。那大猞猁望了許久,欲言又止,猶豫幾次,終於轉過頭來,望向那小猞猁,忽然掉下淚來:“兒子,看來今天是沒法善終了了。你媽媽這麽久還沒有來,隻怕已經遭了毒手。等會我趁他們疏忽些,猛衝下去,你們緊接著朝相反方向衝去。他們若是笨些的話,你們或許可以活命。我死之後,你千萬要離開彩穀,去找一處有大堂兄當家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長大。記住,要有大堂兄在附近,但是見了他也要遠遠回避。你大堂兄家族個個心高氣傲,好勇鬥狠,向來也瞧不起我們家族,我們也不用去套近乎。但狼群為患之下,確實也隻有他們才能壓製住。唉,苦啊!”
阿毛輕聲道:“不如先去我家吧?”那大猞猁忽然暴怒道:“去那裏都可以,絕不可以去人那裏!我們山野生靈,絕不給人類當家畜!”
阿毛正要回話,忽聽遠處狼聲淒厲,緊接著便見一群狼,挾著一個黑黃斑斕之物走了過來。那大猞猁望了一氣,忽然震天價一聲怒吼,嗖地衝下樹去,便如瘋狂一般,隻留下那小猞猁“媽媽!爸爸!”的哭聲。
群狼之所以挾持母猞猁來這裏,正是要他如此。立時便有十數隻體型碩大的狼躥身追了過去,剩下的狼卻依然緊緊困住怪柳,而且圍得愈發緊了,絲毫無上當之象。
正在這時,前麵狼群忽然大亂,遠方傳來巨大的大地震動之聲。正驚疑間,忽聽花花歡天喜地地大叫:“是爸爸他們!哈哈,他們來啦,他們終於來啦!”手舞足蹈之下,險些又掉了下去。阿毛和那小猞猁定睛望去,果見星光下一股黑色洪流直湧過來,當真是橫衝直撞,所向披靡。一切死物活物,全都隻有兩條路可選:或被踐踏,或者遠避。
狼群雖凶殘,但在野豬群的洪流麵前依然毫無勝算,隻得保命要緊,四麵逃散。那些逃得慢些的,被幾隻瞪著血紅眼睛的領頭大野豬連逼帶拱,無不傷殘逃竄,全無半點先前圍困怪柳時的凶相。待衝至樹下,聽到花花在樹上的歡叫,那幾隻大野豬立刻毫不猶豫地啃起樹幹來,顯是要將大樹啃倒,救出花花。
阿毛正在驚歎,忽聽遠處那大猞猁怒吼之聲,急忙醒悟過來,正要提醒花花,已聽花花喊道:“爸爸,別急著咬,先把他們放走罷。”說著便哼哼唧唧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末了還加道:“還有,這位阿毛是我的好朋友,不如帶他去見識一下?”
那大野豬一邊哼聲發令,命豬群讓開一條通道讓猞猁一家離去,一邊怪眼端詳著爬下樹來的阿毛,過了好一會才道:“他不是我們山裏的,反而好像是一隻家貓。是家貓的話,那就是家畜……”阿毛最聽不得“家畜”二字,頓時大怒,厲聲吼道:“你才是家畜!我是爺爺奶奶的孫子!”那大野豬一怔,也是大怒:“小子,你說什麽?你敢罵我是家畜?!”
花花急忙攔在他們中間,好一會才勉強安撫好他們的情緒。那大野豬冷冷道:“人世乃是世上最汙穢,最卑鄙之處。此山遠離人世,不能為人世所汙。小子,你請吧,恕不遠送。”阿毛正要反唇相譏,花花急忙攔住他,道:“我送他一程。你們遠遠看著,我馬上就回來。”說著一邊催著走一邊悄悄說:“你也真是,怎麽能這樣說我爸爸?我爸爸……”說著更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續道:“我爸爸本來就是集鎮上養的小豬,整天被罵蠢罵懶,一氣之下逃至山林,曆經千辛萬苦才重又野化,當上了此地山王的。你這不是揭他的痛處麽?”
阿毛不說話。花花又道:“緊跟我走,我有東西,不,有事要告訴你。”說著居然一口叼住阿毛的耳朵,硬把他拽得偏離回家的路。阿毛本來心頭有氣,但架不住花花死不鬆口,自己又不想暴力抓傷好朋友,隻得跟著前進。忽聽遠遠傳來山豬王的厲聲怒吼:“臭小子又騙你老爹?剛才的賬還沒很你算呢,你還敢折騰?”
花花充耳不聞,愈行愈速,穿林越棘,終於到了一處相對平坦之處,方才停了下來。阿毛奇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你要說什麽?”花花一笑,忽然將頭拱入一處窩草之處,嚼了幾下,接著又躥到另外的地方嚼了幾下,來來回回,反反複複,莫名其妙。阿毛大叫道:“你再不說,我就走了!”花花忽然躥到身邊,仰頭將嚼碎之物吐在阿毛頭頂。阿毛怒道:“你幹嘛?發瘋了?”花花急道:“別都擦掉了!它能幫你治傷。”
阿毛一呆,果覺頭頂被大猞猁咬傷之處陣陣清涼,極是舒服,而且那血糊糊之物不但無腥臭之味,反而隱隱有一種奇異而又淡淡的異香。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給我敷草藥。好像效果還不錯哦。”隻聽花花得意地道:“嘿嘿,這是我爸爸發現的,後來又被我知道了。他就是憑借這才當上王的。”阿毛奇道:“真的?你爸爸真聰明。”
花花詭異地笑道:“其實呢,這最最開始是原來的山大王發現的,後來被我老爸冒死跟蹤,這才發現的。”阿毛道:“山大王?”花花道:“就是那猞猁的遠房大堂兄啦,也就是山南老虎了。不過後來集鎮上來了人,他中了埋伏,聽說變成虎骨酒了。幸好那些人倒是不知道這藥草,不然這藥草的妙處,可要比那虎骨酒要好得多。據說,要是再往南荒一帶深山之中,此類藥草的功效還要更純更好呢。”
阿毛雖知老虎厲害,乃是山君,但畢竟從未見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正在想時,忽被花花一推:“快跑!我爸爸就快來了,別被他發現了。你快回家去吧。”阿毛與那大野豬實在不投機,極不想再見他,當下便要離開,忽又問道:“那你呢?”花花笑道:“我有辦法的。嘻嘻,我爸爸聰明,我比他更聰明。你別管我了,快走吧,有機會我再悄悄去找你。”
阿毛見他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也就放下了心,大略找到回去的方向,邊走邊想:“這花花,還有他爸爸,這麽聰明,居然有人敢說豬笨?”又想:“嗯,爺爺奶奶年紀大了,好朋友們傷痛也不少。我知道這藥後,可以給他們治傷。嘻嘻,我也趁機學學花花的爸爸,混個王當當~~”
走了好一會,已遠遠看不見那山豬之地,但卻還是看不見爺爺奶奶家,不由得心想:“人說望山跑死馬,還真是不假。”又想:“嘿嘿,真沒想到我這次居然跑了這麽遠,這下回去可以吹牛了。反正他們沒來過,還不是任我怎麽吹?”
走著走著,眼睛忽然不由自主地被一處微微顫動的白影吸引過去,象是有些熟悉,但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待走近幾步,忽然又覺黃影一閃,心頭一動:“莫非是黃鼠狼?他來這裏幹什麽?”想起那黃鼠狼之靈活凶野,心下頓時大為戒懼,便想要遠遠避開那裏。然而還沒來得及走幾步,那黃影忽連閃數閃,已然不見。阿毛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忽然一念起來:“這白影,莫非還是上次把黃鼠狼嚇跑的白影?”
這念一起,心頭更是慌張起來:“不好,一個黃鼠狼我都打不過,何況能把黃鼠狼打敗的東西?莫不是老虎吧?”急忙就要顧不得回家的方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反方向逃離再說。
然而那麻煩便似偏偏就要找來一樣,自己還沒來得及開逃,那白影已連閃連躍,便似一匹飄忽的白練,徑直朝自己奔過來。阿毛大急,撒腿狂奔,忽然前方幾雙綠瑩瑩的眼睛擋住去路,正是數頭大灰狼。
阿毛大驚,本能地便又返身回逃,但轉念間又覺前有狼,後有虎,實是不知哪邊更安全。正惶恐間,那團白影已如飛而至,卻居然並未直取自己,也遠無自己想象之大,反而更象一隻可愛的大尾巴鬆鼠。阿毛定了定神,不再害怕該物,善意出言提醒:“別去那邊,那邊也有狼!”那物充耳不聞,依然直竄那邊,然而立刻便似也發現了那邊的危險,又躍將回來。數狼圍逼之下,其奔逃空間漸漸縮小,已和阿毛被擠在了一處陡崖下小樹林處,張皇亂竄。
阿毛一轉頭間,又看見了那陰魂不散的狽,正半瘸半拐似地一步步躥了過來,頓時大驚:“怪不得這些狼竟然學會了埋伏不叫。早知這些,我也不會落入他們的包圍了。”但一轉頭,卻又放心不少:“幸好這裏有樹,而且還比較密,我應該能直接從樹上逃到遠處。”想到這裏,身隨心動,已躥上了身邊的一棵小樹。然而那些狼狽之類似對自己完全不感興趣,越過自己之樹時看也不看一眼,便徑直撲向那小鬆鼠。
那小鬆鼠吱吱亂叫,眼看就將無處可逃,極是張皇之下,忽然仰頭望向阿毛,既似是在羨慕盼望,又似在乞求阿毛救援。阿毛心一軟,顧不得危險,連竄幾樹,搶先到了那小鬆鼠旁邊的樹,騰身一躍,叼住了那小鬆鼠的頸項,同時尾爪協彈,落地一瞬間縱身彈起,連竄數躥,躍回樹上。那狽嘿嘿一笑:“今天,還真是一箭雙雕啊。”阿毛冷笑道:“現在情況和剛才可不同,還雙雕?一雕你都沒有。”
那狽不搭話,似也意識到了自己錯誤估量形勢,但卻並不後退。阿毛怕夜長夢多,看好旁邊一顆稍粗的樹枝,叼住那小鬆鼠急急一躍。然而就在他躍至半途,那小樹忽然被數狼猛撞,承接樹枝劇烈擺動,就要令他落空。
本來貓有九命,即使目標有變,阿毛爪尾並用,多半能來得及臨時改變方向,抓住另外一根救命。然而這一次阿毛嘴上叼著那小鬆鼠,雖然體態輕盈,畢竟還是重心有偏,再加上那小鬆鼠尾巴又大又蓬,極是困擾。一錯之下,已夠不著旁邊的樹枝,再看下麵,那狽不知何時已躥至下麵落點,正得意洋洋地等著自己落下來。阿毛心下頓時悔極:“完了,這真個是一箭雙雕!”
正在這時,忽然眼前黃影猛閃,金毛垂瀑中,一隻巨爪伸攬而出,已將阿毛和那小鬆鼠攔腰攬起。那黃影隨即身形連晃,呼喝縱躍間令人眼花繚亂,才不幾下,已毫不費力躍過數十棵大小樹木,簡直如行雲流水般暢快。阿毛但覺耳邊風聲呼呼,眼前金絲亂舞,身形倏起倏落,眨眼間狼群之聲即已遠去,心下不由感歎:“我的天哪!我一向自以為身形敏捷,天下無二,不料就這麽幾天,便遇上了這麽多高手。幸好不是來害我的。”但忽然又警覺起來:“不對呀,這似乎根本不是在向爺爺奶奶那個方向去呀,倒象是在向相反的方向。這家夥究竟想幹什麽?”
一想到這裏,頓時又緊張起來,即刻便極力伸爪咧嘴,想要反抗。不料那物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竟然重重敲了他頭頂一記以示懲戒,手臂更加略緊。阿毛呼吸困難,無力脫出身體。正惶急間,那小鬆鼠忽輕輕道:“別怕,這是我爺爺。”
阿毛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畢竟那小鬆鼠全無掙紮之意,反而似很放心地蜷縮其懷中,也就隻好姑且信之,聽天有命。呼呼風聲中,那物忽然一個返身,生生止住身形,一動不動靜靜依樹側身附耳,似是在聽狼群之聲。阿毛本欲大叫,但又怕幹擾他之所聽,隻得生生憋住。但見那物聽了許久,依舊毫無停止之相,終於還是忍不住提醒:“別聽啦!什麽都沒有,都是蛇蟲鼠蟻之聲,聽不見狼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