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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鳳龜龍第四十二回

(2015-07-24 21:19:43) 下一個
麟鳳龜龍        第四十二回
 
        眾人望去,果見一隻白翎信天翁從天而降,甚是惶急,還沒落穩就急道:“快,快,快去救小白!她被逼到仙人掌沙漠去了!”眾人無不大驚。那白翎信天翁道:“阿燕,你妹妹在那裏又被逼婚,一路逃到海邊的仙人掌沙漠,才又被發現。我找來你的禿鷹兄弟,想要救走她,可是她誰也不相信,隻相信你們,一定要你們去救她,她才肯出洞。現在還在苦苦撐著呢。這是她的書信,你快去吧!”阿燕等心急如焚,展開一看,果然惶急無限,隻是寫著:“快來救我!”
 
        阿毛奮力提起精神,叫道:“阿燕,你快去,不要管我。我現在實在幫不上忙,你看看能不能找到阿易還有阿黑,要是看到了,千萬叫他們一起去。放心,我會沒事的。等我好了,就算遊泳,也要過去幫你忙!”阿燕望了望他極力撐住的樣子,隻得咬了咬牙,騰空而起,遠遠聲音傳來:“阿毛,你多保重,我先去了!”白翎信天翁也騰身而起,喊道:“我會照顧好阿燕的,你們放心~~”話音未落,身形已消失在雲霧中。
 
        鮫人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險些垂下淚來:“這也是人心啊。人心有壞也有好,哥哥,你來看看就知道,這也是真正的人心啊。你又何必那麽偏執呢?”
 
        黃翎信天翁道:“現在治蠱毒要緊。我會飛,可是他們怎麽辦?硬從沙漠中穿過去麽?那樣太繞遠也太危險了。”鮫人忍住淚水,忽然躍入水中,似在召喚什麽。過了不久,一隻巨大的鯨魚現身身側。鮫人道:“別怕,這是一隻須鯨。它性情平和,不咬人的,可帶你們抄近路到西荒。”
 
        阿毛望著遠方,喃喃道:“阿燕,想不到你我兄弟,一聚即離,連敘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你究竟碰見了多少艱險,多少苦痛?”
 
        原來當日他們幾個被一網打盡後,阿燕也是許久才醒過來,滿頭滿腦昏昏沉沉,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到半點同伴們的跡象。無數次徒勞之後,阿燕隻好暫時放棄,每日隨著搬運自己的籮筐上下顛簸,循著微微透入的光線辨別日夜晨昏。
 
        如此不知過了幾許時日,終於有一天,阿燕還在迷迷糊糊中,忽覺強光刺目,原來籮筐已被掀得大開。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將他硬架出來,周圍更圍著一群人在評頭論足。不久,一位衣飾極華麗之人似是出了最高價。隨身的幾名青衣奴仆不由分說,便將一塊黑布罩在尚雲裏霧裏的阿燕頭上,將其帶走。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布解開,已到了一處炬燭高燒、處處貴氣之所。那名貴公子一招手,便有幾名馴鳥奴仆過來,一手拿著美食,一手拿著荊棘尖刺,便要調訓。阿燕一則頭暈腦脹,二則痛恨雙腳被綁,拒不吃喝。
 
        一名奴仆並不生氣,反而笑道:“公子眼力不凡。此鳥看起來雖似是隻大燕子,但卻又有些鷹隼傲氣,真是難得。”那公子得意道:“我玩鳥這麽多時日,哪那麽容易會走眼?這家夥似燕非燕,似鷹非鷹,性情當在其間,既有神駿,亦非狂暴,適合娘娘把玩。而且它似是被人豢養過,等精神好些再看看。若能立刻聽話,那我們連調訓都能省了。”
 
        眾奴齊聲附和吹捧中,阿燕也漸漸恢複了些精神,開始四麵打量,思量逃跑之策。忽然爪下橫枝忽動,一名鳥奴已將其舉起,呈給那貴公子。那貴公子點了點頭,忽一把捏住其脖子,另一手將其雙翅大力揪起。阿燕頓時全身有如被扯裂開來,疼痛無比。那貴公子探手翅根,笑道:“嗯,不小,不小。”說著將臂一伸,道:“放開它一下,看看會不會自己知道停過來。”話未說完,忽然抽身急避,捂著臉的一側,怒叫道:“豈有此理,竟敢啄我!叫廚房來收拾它!”
 
        阿燕還沒定下神來,幾名鳥奴已撲過來按住,幾下便已捆得結結實實。緊接著將其拎起,不一會便丟在了一處柴房中,裏麵到處堆滿食物柴禾,地上灶台上煙灰遍布,汙水橫流。咣當一聲,門已關上,隻剩下從外麵透入的昏暗燈光。
 
        阿燕回過神來,漸漸適應幽暗,心頭兀自難平:“這是什麽混蛋,如此粗暴橫蠻,還想我聽他話?”正自氣喘,忽聽旁邊一個聲音道:“唉,又多一個了,又多一個了。”阿燕轉頭看去,果見那邊一對半黃不黃的眼睛無力地瞪著自己,乃是一隻蘆花雞。再看旁邊,還有數十隻大大小小的雞鴨,橫七豎八躺在那裏,雖都還活著,但個個有氣無力。
 
        阿燕澀聲道:“你們……為什麽在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那蘆花雞冷冷道:“這還用問嗎?這裏自然就是我們的沐浴之所,登天之地了。你這家夥,似乎並不是雞鴨之類,怎麽也淪落到這裏?”阿燕垂頭道:“我啄了那個家夥的臉。”
 
        那蘆花雞一怔,道:“什麽?此話當真?”阿燕甩了甩嘴,道:“正是。他們本來要把我送給一個什麽娘娘的。”
 
        那蘆花雞久久望著他,忽然大叫道:“好,好!真解恨,真解恨!兄弟們,姐妹們,快來看看,這裏有個幫我們解恨的家夥!”眾雞鴨本來都被捆綁得半死不活,可聽此一言,全都奮力咯咯嘎嘎,掙紮著向這邊望過來。
 
        阿燕還沒反應過來,忽聽一個聲音怒吼道:“吵什麽?吵什麽?是黃鼠狼來了,魚鷹來了,還是又皮癢了?”
 
        阿燕一怔,隻見牆腳忽然跑出來一隻碩大的白禽,紅掌撐地,紅冠豎頂,正昂首挺胸地怒視這邊,乃是一隻大白鵝。眾雞鴨本來群情激奮,可那大白鵝一出現,頓時都嚇得一個個趴回地上,大氣不敢出。那大白鵝巡視一圈,眼光落在了阿燕身上,高聲亮氣喝道:“你這小子,是哪裏來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怎麽沒向大爺我先打招呼?”
 
        他一副居高臨下的氣勢,阿燕心頭極度反感,但見其極顯身高體壯,身邊雞鴨如此懾服,心下也有些擔心,不願跟其起衝突,便道:“我是一隻燕子,是因為啄傷了人,才被放進來的。”那大白鵝一呆,笑道:“你啄傷了主人?你沒說笑話吧?”阿燕道:“真的。”
 
        那大白鵝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許久,奇道:“嘿嘿,這個世上,居然還有比我膽子還大的?今日還真是開了眼哪。”阿燕聽他語氣似有不善,不知何意,隻得閉口不答。
 
        果然,那大白鵝環顧四周,見群雞鴨都在望向這裏,清了清嗓子道:“這裏是我的地盤。你既被流放至此,便當認我為老大,先磕上三個響頭。”阿燕道:“我從不向別人磕頭的。”那大白鵝拿眼瞟向旁邊一隻鴨,那鴨立刻道:“快磕頭吧。要是不磕頭,黃鼠狼來時,鵝大哥不會罩你的,你連明天都熬不到。”另一雞也道:“是啊,好漢不吃眼前虧。就算黃鼠狼不來,鵝大哥也不會放過你的,你馬上就會被啄得生不如死啊。”
 
        阿燕見那大白鵝神氣非常,沒有任何捆綁,顯是人為派來幫忙看守這些廚房活物的,甚至連神態都和那貴公子有三分象,心下更是說不出的厭惡,冷笑道:“我反正是快死的命了,早死晚死幾個時辰,又有多大關係?何必去向一個朝人磕頭的家夥磕頭?”那大白鵝大怒,厲喝一聲,身軀便如一座白山般撲上,瘋狂怒啄。阿燕早知必死,也已豁出去了,奮起全身力量擺撲反啄。一黑一白頓時戰作一團,滿屋子羽毛亂飛。
 
        眼看阿燕漸漸不支,屋門忽然大開,幾名奴仆衝進房來,大叫道:“不是黃鼠狼,是大白在跟什麽東西打架。” 眾人急忙七手八腳將他們分開,再看那大白鵝,雖占上風,但阿燕畢竟嘴尖得多,極力反擊之下,大白鵝頭上身上也頗掛了幾處彩,白毛之上甚是顯眼。
 
        一名膳奴道:“這什麽野鳥,沒幾斤肉,居然能把大白打成這樣?” 另一人沉吟道:“這狠勁簡直都能比鷹了。看來,其雖不能供奉閨閣,用來打獵倒是大有希望。公子的氣消了沒?”一人道:“還沒呢。”那人道:“那就先等等,等到明天吧。此物稀奇,花了我們一大筆錢,殺之有點可惜。公子畢竟也喜歡獵鷹,若能物盡其用,總是好事。”
 
        果然,阿燕當夜被提出廚房,放入了另外一處略顯神秘肅殺的地方。阿燕受傷其實遠比那大白鵝重,更兼精力褪盡,這一安頓下來,立時困倦湧起,昏睡過去。過了好一氣,阿燕才終於又醒了過來,直到這時,才覺全身上下無處不痛。但滿園深重詭異的肅殺氣氛下,一時間也隻好先咬牙忍住,生怕發出聲音來。
 
        良久,阿燕才算終於熟悉了些環境。原來此地比廚房大是不同:四麵半點雜亂的堆物也沒有,但卻有許多橫橫斜斜、粗細不一的繩線一類。近處遠處,一個個射箭用的草標,甚是顯眼。
 
        阿燕心想:“看來,這就是那人口中的馴鷹之地了。不過怎麽沒看見多少抽打用的荊棘?莫非這裏寬鬆許多?”一想到這裏,阿燕頓時心頭大寬,輕鬆了許多。他四麵仔細望去,果見大小不一的幾隻鷹隼之類的鳥,正停在牆壁伸出來的真真假假的樹枝上,隻是大都毛色斑駁,與牆壁諸物幾乎融為一體,自己開始時居然沒有注意到。
 
        阿燕小心翼翼地朝一隻最近的鷹喊道:“喂,喂,我叫阿燕,你是誰?”那鷹本來如泥塑木雕般停在那裏,一動不動,聞言忽然猛轉過頭來,雙目圓睜,惡狠狠地怒視著阿燕。阿燕嚇了一跳。那鷹瞪了他一氣,卻無絲毫回話的意思,隻忽又轉回頭去,繼續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阿燕又試著朝另外幾隻鷹喊去,得到的回應更是冷漠,簡直就當自己不存在一般。
 
        阿燕無奈,隻好自己也學他們的樣,想要幹脆放寬心神,睡上一覺再說。不料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兩人說說笑笑走了進來。一人道:“那敢跟大白打架的家夥在哪?既然要訓,那就趁早。不日公子就要鷹獵了。”另一人道:“就是這個。嘿,要睡著了?”阿燕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被一隻細細的棍子捅了幾下,又痛又怒中睜眼一看,果見兩人正嬉皮笑臉望著自己。
 
        一人點頭道:“嗯,果然有點鷹隼之氣,隻可惜樣子差了點。不過還值得一馴。”另一人一楊手中的棍子,笑道:“沒錯。你看,他還想啄我呢。要不是綁住腳了,估計已撲了過來。”先前一人道:“既然它現在精神很差,那便是事半功倍的最好時候。來,你我配合,早點幹完,早點領賞爽快去。”阿燕正在戒備,那二人卻並無新的要捅的樣子,反而放下手中食盒,擺上了幾樣小菜,一人一盅,不急不慢吃起小酒來。
 
        阿燕甚是奇怪,但見二人並無新的威脅動作,困意不免又開始慢慢襲來,一暈頭便又要睡著。不料他頭還沒來得及歪過去,身體立刻又一陣劇痛,急忙睜眼看去,隻見一人笑眯眯地抽回那根細棍,重又回去桌上吃酒。阿燕氣極,雙翅擺撲,全身奮力,簡直恨不得將這兩人啄個滿頭包,可死活也脫不下腳環桎梏。那二人連正眼都不看過來一下,完全對自己怒氣無視。
 
        不一會,阿燕終於又精疲力竭,困意鋪天蓋地襲來,忍不住又想睡去,可卻又立刻被捅醒。阿燕氣得發瘋,怒火萬丈,再次拚盡全力想要掙脫報複,但依然徒勞無功,反而連全身筋骨都似要散脫無力。如此反複許多次,每次阿燕即將睡著之時,一人便會將其捅醒,每次都讓阿燕氣得眼睛冒火,七竅生煙,心神俱疲,又累又餓,卻又始終無可奈何。
 
        許久之後,阿燕簡直覺得自己都麻木成神經質了,已開始分不清楚什麽是現實,什麽是本能的想象和反應;甚至在自己即將睡著的時候,即使還沒有被細棍捅,也會下意識地全身一震,本能地蘇醒掙紮。那兩人注視著這一切,臉上奸笑之意越來越濃,似是一切都在朝著他們期望的方向在走,一切盡在掌握中。
 
        又許久之後,阿燕終於完全支持不住了,不但精神已被掏空耗竭,神誌不清,簡直連體力都已被耗竭,扭個頭都費力無比。這時,忽然一隻碗碟伸至麵前,裏麵乃是食水。阿燕根本無暇去想,本能地便想伸頭吸啜,但卻又忽然怒氣上來,便想要將其一把掀翻。然而還沒來得及動,那碗碟忽又消失,緊接著又是如前的折磨。
 
        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阿毛簡直覺得自己完全崩潰了。他隻覺時間似已成了一條無窮無盡的巨蟒,正在緩慢、堅定而又有力地絞殺著自己。他已不知道自己經曆了多少輪折磨和食水,隻知道自己已完全喪失了對自身的控製力,所有神智都在一片混沌中漂浮,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等阿燕再清醒過來時,那兩人已不知去向了,外麵天色也已大亮。他努力想定定神,細想本來的經過,卻總也記憶不清,隻得放棄。他心頭更是疲勞之極,連情緒都無法支撐起來,更談不上恨與愛,隻覺得世界出奇的冷。
 
        就在這時,門忽然又開了,那兩人又向自己走了過來。阿燕本來渾濁的神智突然間變得無比清醒,怒火萬丈之下,簡直恨不得將這兩人活吞下去。那兩人見他樣子,皺眉道:“還欠點火候。看來還得再熬幾天。”
 
        接下來,阿燕不知道又承受了多少輪更為慘烈的折磨。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隻覺全身每一處骨節都被灌注了痛苦,世界更是加倍的冷漠、可怕和無趣。他定了定神,緩緩向四麵望過去,四麵的鷹居然也回望過來,彼此之間,都是冰冷得可以殺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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