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
遇著她是在街角的那個小花園。她坐在長椅上朝推著自行車的我打招呼。
每星期我都要去那邊的超市買東西，騎車要半個小時，也可以開車過去。但我看重的是那個長長的坡，負重向上騎和跑步劃船一起是很久以來我每周的體能訓練。
聽著招呼，我停了下來，扭頭看，是一位老者。我並不認識她。“您的車看上去真沉啊！”她接著說。的確，後座貨架裏的東西有近20公斤呢，推著很是辛苦。為了回複這句話，我定睛看了一下她。老人笑眯眯的，滿臉都透出想和人聊天的渴望。
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
“是啊，的確不輕呢！”我把車推到她身邊，麵對她站住了。這時我看清了長椅上橫放著一隻拐杖，老人腳邊立著一隻帶輪子的購物袋。
“看樣子，您是在等朋友？” 我問到。
老人摘下太陽鏡，看著我，笑眯眯地，打開了話匣子。
“我不等朋友，我也沒有朋友。我丈夫12年前去世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錢真的不夠用啊！社保基金的人看了我的情況直搖頭。我是沒有積蓄啊。退休金加上丈夫的退休補貼，付掉房租水電健康保險，剩下的錢過生活都難啊。雖然看病不要錢，但有很多藥得自己掏錢。
我有個兒子，他在la Rochelle 。一年見不了幾次。我也有過兄弟姐妹。姐姐2年前死了，弟弟出車禍離開我也有很多年了。老家Dijon我倒有個有錢的表妹，她是百萬富翁，可她連一分錢都沒給過我。
我工作了一輩子。以前我每天坐地鐵去巴黎上班，在大酒店和大公司裏做清潔，是做了一輩子的清潔啊。您看我這個膝蓋，剛做過手術。醫生給我安了人工膝蓋，原先的膝蓋都磨壞了。現在這個膝蓋很疼，走不了多遠就得休息一會兒。我住廉租房，一樓，沒有電梯，有二十多級台階要上下啊。鄰居？鄰居就是些見麵打個招呼就各自走開的人啊。
還有我的脊椎，好幾節都是人工的。醫生說我的各個關節都磨損嚴重。沒辦法，以前上班時，吸塵器，垃圾桶，再重也是靠兩隻胳膊啊。
社工啊？我申請了，但11月份才會有消息。一個人，太孤獨了。時間太難熬。社團啊？我也沒什麽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想和人說說話。
我是1949年生的，今年75歲了。啊，看不出來啊？那您看我像多大年紀？60多歲啊！“老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還把掉在額前的頭發向上抹了抹。她皮膚依舊白皙，有光澤，金黃的頭發還不見稀疏。
“食物現在真的好花錢啊！食物銀行啊？它們也不是天天開啊。我缺少新鮮的水果和蔬菜。”
老人就這麽說著。。。
分手時我把一網兜的橙子給她。她說太多了，隻留了三隻。問我有沒有一兩個歐元，她可以買麵包。可我身上除了銀行卡，一分錢也沒有，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分錢了。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老人一個勁地說“vous êtes gentille！” 走出好遠，回頭，她還在向我搖著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