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塔上去
早上跟著從Montpellier 來的向導的Quentin在附近轉了轉。Q的南部口音是那麽的明顯,不僅僅是略帶歌唱的尾音,似乎還有別的某種無法言語卻真切的特征。在以南北為界的法語語音裏,南部的ent, min,等等音都給了我要跟隨叨念的衝動,覺得那樣發音非常的好玩。Q是個說話很逗的人,非常會玩文字遊戲。講起話來,時不時會引人發笑。
在ifemer門前, Q說到牡蠣養殖。歐洲的牡蠣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絕跡了。現在的牡蠣都是60年代從日本引進的後代,所以我們在歐洲吃的牡蠣,溯其源,都是日本牡蠣。科學家發現在特定的氣候環境下牡蠣的變化,於是通過雜交技術得到了牡蠣三倍體,可以培育優秀品種,不再局限於“aire”,整年都可以養殖。於是ifremer就成為了牡蠣養殖戶的育種基地。買上幾百萬的牡蠣苗,放置在淺海灘塗中,牡蠣就自己生長了。聽上去養殖牡蠣比耕種農田省心,但海域環境汙染特殊的氣候變化也會讓當季的養殖顆粒無收。前不久就有貝殼類海鮮感染病毒的事件,不知道養殖戶是如何止損的。
快到海邊的小徑旁有幾座小型的石雕,如果不是Q提醒,走路卻不看路的人一準會錯過。因為它們很自然地嵌進路邊的小土坡,就像普通的石頭一樣。但上麵雕刻的女人頭像,變形了的魚,在不同的角度入鏡頭,效果很不錯。Q說,這些作品市府沒花一分錢,是藝術家送的。其中一座石雕上刻有藝術家的名字David。
餐廳吃飯時我喜歡觀察人。有3-4的小女孩,對一直開著的門很不滿意,非要去關上。但室外就餐的人們就無法進出了。女孩的爺爺隻好暫時當門官,把門拉著,不讓關,女孩沒轍,隻好再去關邊上的一扇。爺爺就轉移戰場。就這樣祖孫倆來回開門拉門折騰了半天,最後小女孩可能玩累了也可能玩膩了,乖乖地回桌上吃飯去了。還有更小的孩子,也是女孩,剛剛會走路的樣子,也對門產生了巨大的興趣。邁著兩條細小的腿,短褲露出腰間的部位還看得見戴著的紙尿褲。就這麽擺著這個因為尿布而顯得比例誇張的屁股跌跌撞撞地進進出出,右手的大拇指吮在嘴裏,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周邊這個巨大的世界,這些巨人或粗或細的腿。臉上一會兒驚異一會兒又歡喜。稀疏的金發軟軟的搭在頭頂上。
下午去到île d’oléron,看la citadelle。有度假村的向導一處處講解。二戰時,la citadelle 被德軍的飛機轟炸,整整40分鍾的密集投放,地動山搖。為什麽要轟炸這個完全無關緊要的地方,據說不明原由。也許是因為德法英三國語言不通。這是個荒誕無比的原因。但轟炸是確確實實地發生的了。朝海的那麵,海灘上一片片散亂的石塊,就是轟炸的遺跡。島上曾經的鹽業很發達,我也第一次知道salaire/salary就是從sel而來的,因為鹽曾經被稱作or blanc(白色的黃金),用來支付人工。路易13的防禦工事。想當初,即便強大統一,也要處處做好防禦,海上尤其如此,防禦荷蘭英國西班牙等入侵。那個時代,不是你搶我就是我搶你,因為窮,更因為赤裸裸的貪婪。
La citadelle 東南角的城牆上有棵樹,不大,據說是Richelieu時代就有的傳統,把絲帶係上麵,許願心愛人的忠誠,所以此樹也叫“忠誠樹”。但今天我們看見的隻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樹,一根絲帶也沒有。原來是為了不讓人係絲帶,市府在剪枝時把人能夠的著的樹枝都剪掉了。人們祈求的都是些美好的願望,什麽生命長青,美貌永存,愛情萬歲,忠貞不二,都是因為人的人性做不到的卻因為自以為是的神性而祈求。如夢如幻。
防禦工事離不開一個人,Veaupan,路易13的得力幹將。17歲成名,跟隨國王,胸有大略。是難得的建造天才,因地製宜,合理開支,盡量減少兵士傷亡。La citadelle處處顯其韜略與匠心。與妻子婚姻55年,但在一起隻有2年。當向導Isabelle 說到這裏時,同行人有中年男子玩笑地感歎:“他很幸福啊!”他老婆馬上回應:“你也想這樣吧?”
La citadelle邊上就是彩色房屋,一個個小小的屋子,要麽是畫廊,要麽是手工藝作坊,要麽是酒吧小餐館,遊客如織。店麵都不大,一個人守店,就是藝人自己。也不是守候等著顧客上門,因為藝人都在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偶爾抬頭跟進店好奇的遊客打個招呼,還是做著手頭的事情。彩色房子也是小島特色之一。島上除了旅遊業,葡萄種植釀酒,島上有自己的cognac, pineau,還有捕魚業。這樣的地方當然是富庶的。
晚餐後去燈塔看日落。300多級台階把我們送到60幾米高的燈塔之上。大海,森林,落日都在眼前。風真大,相距1米彼此高聲才可能聽清楚。巨大的太陽在緩緩落下,海浪一層層朝沙灘襲來。海灘上有人散步,還有人在水中行走。我們一行十來個人,大家都為高處的景致驚歎。圍著看塔人問各種問題。
延綿無盡的森林在沙灘處終止了,陸地讓位於大海。在人類眼裏,大海的表麵是多麽的乏味,除了浪,還是浪。哪像森林,除了綠,還有蘊藏著的複雜精妙的生態環境。再想想,大海不也一樣嗎?水中的世界又是何其之豐富。在上帝眼裏,森林是一片綠,大海是鏡麵的一片藍,沙漠是一片黃,人類呢?渺小的人類連個存在的印跡都沒有。
Mia穿著我的短裙,但把它穿出了青春靚麗活力四射,美。剛剛在餐廳裏,大家給她唱了生日快樂,她靦腆地笑著,開開心心地吃蛋糕。燈塔上的Mia整整16歲。16歲的前幾個小時她是在高高的燈塔上,在天之涯海之角,在離太陽最近的地方。世界在我們眼下展開,一直鋪排,延伸,直至無窮。
300多級台階呈螺旋,在塔頂朝下照的照片非常漂亮。向導還帶了pineau,她小小的個子,背著大大的包,登級而行,每星期至少上一次燈塔,挺不容易的。我們出門晚了,停車也費了半天功夫,等我們朝燈塔院落走近時才發現,原來Isabelle 一直守在鐵門裏,替我們拉著門。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度假村的工作人員都非常友善。廚房給Mia準備的蛋糕,上麵插了小蠟燭,還裝飾了各種鮮果,很是漂亮。我們都有些感動了。當然蛋糕是我們事先訂好的。
在燈塔上向導拿著杯子問“喝不喝點?”我以為是喝水,就拒絕了。沒想到是給人灌pineau。喝了BB杯中一口,味道很不錯。厚重,甜度大。燈塔看護人說起燈塔來滔滔不絕,那個勁頭讓人不得不認為他對自己的燈塔充滿熱情。那種講解不是既定程序式的,而是在自己的腦海中搜索整理帶著對這些的喜悅給於你。有小孩子問:“您一天要上下多少趟?”“燈塔上麵有沒有廁所?” 他非常開心的稱讚“這些問題問的好!”燈塔上大家都要戴口罩,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在院子裏,當他拿著iPad給大家看燈的構造,摘下口罩時,原來是個中年人。那麽大的燈其實隻是普通的250瓦燈泡,燈光被強化是因為燈的玻璃外罩,是最早的lentilles(透鏡)讓光線不斷反射加強。
看完日落快10點了。回程,兩邊都是森林。看塔人提醒我們要多加注意路況,因為隨時都會有動物橫穿馬路。我們帶著這樣的期待返程。70時速的路我開30。果然,沒多久就見前方有體態高大的東西橫穿移到森林另一邊。天色已晚,看不清楚是什麽。BB說是鹿,我覺得不像。那個樣子很像牛,但比牛小。BB他其實什麽也沒看見。沒幾分鍾,在車燈的照射下,右邊出現一群大大小小的東西,是野豬。我減慢速度,爬行,喊“Mia快看!Mia快看!” 。我瞥見了小小的野豬,屁股圓圓的。燈照上去它們也不驚亂,它們眼中也許從來就沒有過我們。再過幾分鍾,右邊又出現一隻,似乎隻有一隻。我想倒車看仔細些,但路是彎的,無法直倒,等我歪歪扭扭地退時,卻再也沒見著它。後麵卻有車來了。黑夜裏,野豬們行走在靜謐的森林裏。而我們,駛進繁華的人間。
2021年8月14-21日 Ronce-les-ba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