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古鎮,喜歡古鎮的安詳寧靜,喜歡古鎮的從容淡泊,喜歡漫步在古鎮的小巷裏,喜歡徘徊於古鎮的老屋間,傾聽自己的腳步聲中,傳來時光荏苒的回響,那份遠離世俗,是最好的心靈小憩。
隻是現在的很多古鎮裏,每個窄巷街廊中,都彌漫著濃鬱的商業氣息,各處亭台樓閣上,都充斥著遊客的嘲雜喧囂,找不到一絲寧靜質樸,看不到一點繾綣慵閑,讓我每每感到一份失落和黯然。然而我還是追逐著古鎮的身影,跟隨著遊人的腳步,希冀在某個古鎮的幽巷深處,邂逅心目中的古鎮風韻,體驗那味清新純淨,領略那份靜美綿長,如沐春風,如逢甘露,歲月靜好。
嶺南在唐宋年間是荒蠻落後的煙瘴之地,韓愈,蘇軾都曾經流放至此。在兩宋更朝換代,兵荒馬亂的時期,通往嶺南的古老驛道上,常常擠滿了衣衫襤褸,疲憊不堪的逃難人,他們來自中原的各個階層,長途跋涉到嶺南,來尋找可以活下去的安家之地。深圳西北100多公裏廣東番禹,有一個沙灣古鎮,始建南宋,那裏最早的村民,大概很多是那些逃離戰亂的中原人。
在沙灣古鎮,我第一次見到蠔殼牆,這是嶺南珠三角一帶會看到的獨特建築。蠔殼牆是把生蠔殼拌上黃泥,紅糖,熟糯米,一層層堆砌而成。據說這樣的屋子冬暖夏涼,堅固耐用,具有良好的隔音效果,很受大戶人家的青睞。沙灣古鎮有幾處這樣的蠔殼牆,時間最久的有200年的曆史。密密麻麻的蠔殼,排列得整整齊齊,有如青磚,可是表麵又凸凹不平,粗糙銳利,遠遠望去,宛如一幅可以看出3D圖像的灰色立體畫。建築蠔殼牆的蠔殼都很大,比今天看到的蠔殼大很多。很想知道,沙灣的先祖是從什麽地方,收集到這樣巨量的蠔殼。也許那時生蠔是嶺南人的日常,猶如江南的米飯,北方的饃。
沙灣的建築特色不僅有蠔殼牆,還有獨特的“鑊耳牆”,鑊耳牆是高高聳立在房脊兩邊的山牆,狀似鐵鍋的耳朵,造型堪稱優美獨特。嶺南建築的另一風格是用石雕和磚雕來裝飾廊柱,台階和窗欞,很有美感。沙灣古鎮最大的鄉村祠堂的留耕堂,是富甲一方的何家宗祠。麵積有3千多平米,鑊耳高聳,蠔殼砌牆,雄偉大氣。宗祠內部的石刻,磚雕,灰塑,精美古撲,美輪美奐。最讓我著迷的是,月台下麵的大理石基座石刻,遠看高雅大氣,近看生動逼真。
何家先祖1233年來到沙灣,家風崇尚詩書,碑坊門額上懸掛著“詩書世澤”的牌匾。何家在北宋政和年間,何棠,何栗,何榘三兄弟高中進士,人稱何家三鳳,碑坊門額內側的牌匾“三鳳流芳”,就是紀念這件讓家族自豪的大事。宗祠前麵是一片很大的青磚廣場,廣場前有一池塘,靠近池塘的地方,立著石頭的旗杆碑座,上刻科舉中榜的名字,旗幟隨風而去,座石猶在。這些旗杆碑座形象生動地告訴我,金榜提名是一件多麽光宗耀祖的事情,難怪範進會發瘋。
沙灣古鎮文化氣息濃鬱,穿過留耕堂旁邊的一條小巷,就會看到一個三層六角的“文峰塔”,這是沙灣古鎮的”孔廟“,古時沙灣村民的孩子開冬學時來叩拜的地方。文峰塔下,是明代進士何子海的故居,冠名”古鎮書齋“。沙灣古鎮不僅有進士三鳳,還有音樂三傑,何柳堂,何與年,何少霞。經典的廣東音樂《雨打芭蕉》就是出自沙灣何家何博眾之手。從古鎮回來,特意重聽一遍《雨打芭蕉》,明快清麗的曲調,仿佛是雨打芭蕉時,無比美妙的自然之聲,令人輕鬆愜意。不知道王維為何會有“雨打芭蕉葉帶愁”的詩句,是心境吧。
嶺南曆史悠遠,地域風情獨特。沙灣古鎮沒有小橋流水,舟影波光,和江南古鎮的風格迥然不同,然而其神韻卻是頗為相似。排排老屋靜靜地守候著無盡的日升月落,青石板路撒滿了鏽色的時光斑斕。漫步在幽窄安靜小巷裏,徘徊於蠔牆鑊耳的寫影下,一株老樹,幾縷青藤,忽然就有了時光穿越的感覺,仿佛看到了如風的情感,如水的容顏,如歌的歲月。
慶幸沙灣古鎮沒有被商業大潮完全吞噬。
這些古鎮沒法用最原始的麵目見人,因為不具備接待遊客的條件。修繕是必須的,但是要有規劃和目標,不要把古鎮修成假古董。
記得是四川大佛的旁邊,新修了一個洞,裏麵都是各種佛,買票入內的寥寥無幾,其實遊客不僅僅是看佛,更重要的是體驗千年,現代的技術,什麽樣的佛做不出來呢?
同樣,古鎮要修繕,不然不能吸引遊客,但不能修得失去了時光的斑駁,那樣的話,就沒有遊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