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配有知青的都是搞得好的生產隊,隊長有頭腦,社員勤奮團結,年終分配錢糧多。我們隊隻有一個地主,其餘最高的成份就是上中農了,也就是說階級敵人隻有這一戶。
經過黨的教育,認識地主的形象是:黃世仁,劉文彩,周扒皮,胡漢三;他們有錢有地有勢欺壓百姓,是凶神惡煞,因為他們的剝削壓迫,貧下中農才過的是苦日子。可社員遠沒有像我們的覺悟,特別是對這個地主。下鄉頭一兩年的文革初期,階級鬥爭弦被形勢所迫繃得很緊,晚上大喇叭一叫,“四類分子”就得集合,無論男女老少無償的去幹活,他卻從來不去倒不是因為他年紀大。
高老頭年事已高,中等身材,花白的頭發,行為說話仍有度。有一兒一女在外地工作,我從來沒見過,隻有一個沒結婚的小兒子從北京辭工回鄉與他一起過生活。據說每逢過年外地的兒女會寄點錢回來。爺倆都上過學算是才子,高老頭從不參加任何活動,也不下地幹活隻給兒子做做飯,也不養豬,雞,羊等家禽家畜。住著全村最破舊的三間房,還沒有院子圍牆;有最簡單的家具,用具。平時很少與人說話,除非不得已才向隊裏提點請求而總是百分百得到解決。他兒子細弱的身材肩不能負重,在隊裏專職養豬。一次我問他,流星是怎麽回事?他清清嗓子穩穩地說,是宇宙灰塵。幾米幾百米甚至幾千米直徑的石塊專業地稱之為“灰塵”,他們在當時,當地不能不說是有學問。高老頭不享受“地主”的待遇並不單是因為他有學問,是因為做的一件大好事。
日本人占領時期我們村是據點,關卡,高老頭是保長。日本人對有學問的人也是另眼相看,信任有加。一次他路過炮樓,看見日本人抓住了一個人;麵熟,過去一看是本村參加遊擊隊的某某。一打聽是在通往北京的公路上抓的“探子”,日本人無論真假都是要槍斃。他過去掄圓了就是一個嘴巴罵道“總是喝酒誤事”。日本人忙問“達勒哇”誰?,他解釋是雇他到河北收租錢,定的是3天回來,現在都5天了才回來總是貪杯耽誤時間。“拿路候都內”誤會;誤會,放人由高保長管教。解放後這位老八路在縣裏當上局長類的幹部,對高老頭嗬護有加,回村時總給他帶點禮物,在小破屋裏坐坐。公社,大隊,生產隊也甘願送個人情,同時對他的善良.機智,貢獻給與肯定,讚揚。因此對他的專政,也是有其名無其實。後來高老頭病故,這位共產黨員,革命幹部為這位地主,偽保長扶著棺材一直送到墓地,在當地傳為佳話。
另一個典型的故事是曾任內蒙古軍區司令的王剛,也曾被日本人抓捕了。到了晚上日本人命令偽軍小隊長(w)帶人把王剛等兩人拉出去槍斃。王剛當時在當地有點小名氣,(w)想救他,就偷偷提出3個人,並讓其中一人與王剛換了衣服,放走了王剛;槍斃了另兩個人。解放後有血債的都會重判。(W)在審判時說:我對革命有功,曾救過王剛。這事非同小可趕緊寫信核實,王剛親自趕回來救下了他。(W)雖然定為反革命分子,卻從沒受過相應的待遇。後來王剛回鄉省親,縣委書記,縣長;公社書記,社長;大隊書記,村長頻頻設宴招待。眾人分坐兩邊,中間並排端坐的是王司令和反革命分子,使人啼笑皆非。
其實絕大部分的地主·富農不過是有錢有地的農民,能受到些良好的教育也不奇怪,因此有能力做些買賣也屬正常。可莫名其妙的運動使他們遭罪近30年,也是悲劇一場。特別是成份的製定,那個地區大約是48年底解放的,每一家占有土地越多成份越高,生產工具如馬車有1套的是上中農,2套的是富農,3套的是地主。如果有3個兒子分了家,地主就變成3個上中農了。為了固定既成事實,防止“弄虛作假”,把成份分家界限提前定在47年初。就像趕上個下下簽,雖然還是相同的財富,沒來得及分家的就成了地主,富農了。以後分他們的田,房,財產,怕他們不滿,反抗就說他們如何如何壞,反動。可過去革人家命的階層現在又是什麽階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