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天氣讓我最鬱悶和抓狂，就是那連綿不斷的陰雨氣候。現在坐在壁爐前，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想起了幾年前攜子海歸的女友。
記得有一次我倆坐在咖啡館裏百無聊賴地聽著她又一次的抱怨老公，我覺得我的開導已無任何意義，於是就叉開她的話題，抱怨起外麵陰沉的天氣讓我很煩躁。沒想到她突然眼淚汪汪的說“我最喜歡這種天氣，因為讓我想起了家鄉，美國的藍天太多了，多得讓我嗅不到家鄉的氣味“。這真讓我驚訝，還有人喜歡陰鬱的氣候。
女友是典型的重慶妹子，聰明，能幹，漂亮，吃苦，熱情，才女，什麽好詞都可以往她身上堆砌。當年考大學時，本來是想考美術學院，但是父母認為隻有學習差的孩子才考美院，一定讓她念理工。沒辦法放棄了她的美術天分去讀了數學（那年代數理化最吃香）。她說全班隻有兩個女生，其餘的都是”呆瓜“。讀完大學就直接來到美國繼續讀博士，然後順利地在一家谘詢公司找到了做數據分析的工作，和我做了同事。記得麵試她的時候，我問她工作以外最喜歡的運動是什麽，她說是攀岩。我看著眼前這個漂亮文靜的女孩子，怎麽也不能和攀岩聯係起來。我帶她去吃午飯，想看看她的吃相。通常被麵試的人都很緊張，隻是象征性的吃幾口。沒想到這個妹子根本不扭捏，見我帶她到一家中餐館，激動得說在我們”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西北農村大學城，好久都沒有吃到正經中餐了。真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她的吃相。我說你慢點吃，別急。她說我幾乎24個小時沒吃東西了。她前一天傍晚從機場下來租了一輛車往我們公司開，打算住在公司附近的旅館。這是她考取駕照後第一次在高速上開車，還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她給我形容了她在highway上來來回回的找出口，天又黑，那時也沒有GPS什麽的，就是打印的地圖。她說幾乎放棄了，想回到機場直接回學校。當然她咬牙堅持了下來，但是到了旅館安頓下來，已經是淩晨了，沒睡幾小時就匆匆趕到公司來麵試。我們成了同事後，每次同事朋友聚餐時，她都有意地坐在我旁邊，因為她知道我會默默地把我盤子裏的菜悄悄放到她的盤裏，讓她吃個夠。
我後來去了另外的公司，我們的關係就變成了朋友，定期的聚聚，聊聊彼此的近況。聊的最多的就是她的老公。“紅顏薄命”放在她身上真是再貼切不過了。她的老公是她的高中同學。他們是在她讀博期間，回國結的婚，本意是想讓他出國陪讀。她周圍從來就沒有缺過追求者，讀書時候她就是一枚漂亮聰穎的妹子，尤其是在讀數學的圈子裏，更是鶴立雞群，但是不知為什麽就是死死盯住她的老公不放，而且是倒追。可是在我聽來，他就是一個平庸的，沒有任何理想的，也沒有任何一技之長的小白臉。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屑到美國來。由於他第一次簽證出了一點狀況，以後幾次三番的都被美領館拒簽，直到她工作幾年後，才終於團聚。我懷著一睹“芳華”的心情，心想能被她迷倒的小白臉，一定是個“高富帥”吧。沒想到沒有一個字貼邊，雖然不能說醜。沒住到半年他就回去了，覺得美國一點都不好玩。我的這個女友氣得直喊“離婚”。周圍的朋友同事都支持她離婚，和這麽一個男人浪費時間太不值了。就在我朋友辦離婚手續的時候，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哭哭涕涕的打電話又與老公和好了，請老公回來伺候月子。老公倒是聽話，在她快生產的時候又來到了她的身旁，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在這期間，她老公還在社區大學讀了一個會計證書，打算為了兒子也要混在美國。沒想到找了一年也沒有找到正經的工作，而且“貧賤夫妻百事衰”，三個人的花銷全靠著我女友的那份工作扛著，兩個人整天打打鬧鬧的，離婚的想法又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了。這次離婚拖拖拉拉了好幾年，搞得人人皆知。一個聰明能幹的女子，被這婚姻鬧騰得有點祥林嫂的味道了。
突然有一天她發來短信說決定跟老公回國了。我大吃一驚，放棄綠卡，放棄拚拚打打10餘年在美國的一切，和一個沒有“前途”的男人回國了？我覺得也許又是一個衝動的計劃，於是邀請她在一個咖啡館見麵想聽聽她的真實想法。她說她也不小了，如果離婚帶個孩子也不容易再婚。父母年紀大了，她是獨女，一個人要照顧兩邊也有點力不從心。老公說他會找一個像樣的工作養家，不需要她出去工作。四川是個生活easy的地方，雙方家裏都有幾套房子，吃住不用操心。她覺得這是一個最佳選擇，即保住了小家的完整，也能了卻照顧父母的心願，更能呼吸家鄉濕潤的空氣和品嚐家鄉的美味，等等，等等，一大堆理由來證明這不是她的心血來潮的想法。我聽著她那像機關槍一樣滔滔不絕的讓你不容置疑的理由，望著那躲躲閃閃的有點無奈的眼神，我感受到她那顆無助彷徨的心，雖然覺得她回國的想法不可取，可是我又說不出反駁的理由和有具體幫助的建議。隻能附和著她，希望她老公真得能實踐他給予的承諾。
女友回國6年了。去年我回北京度假，她從重慶飛來見我，我們倆在酒店裏從下午入住到早晨離開，足不出戶的聊了一個通宵。雖然微信上我們也會講講近況，但是這次的小聚了解了她這幾年的生活，覺得她真是女中豪傑，讓我好生欽佩。
的確，他老公找到了一份IT的工作，她住在婆家的房子照顧兒子和老公，休息了整整一年，把家鄉的美食吃個遍。她想擁有一個自己的房子，於是勸老爸賣掉城裏地段好的一個房子，在郊區買了兩個大房子，一個父母住，一個自己住。她給我看了她自己設計的房子，裝修的很雅致，充分展現了她藝術的氣質。老公做了兩年的朝九晚五的工作後，覺得太無聊，就和幾個朋友去開公司，結果搞得民不聊生，女友隻好東山再起，找了一個投資銀行從頭學起，幾年下來，做得順風順水，感覺很得意。不僅工作做得好，而且開始寫小說，據說已經出版了兩本（當然死活都不說她的筆名）。在休息的一年裏對蜜蠟感興趣了，研究得有鼻有眼的。前一段時間打算去台灣拜師學花藝和茶道，說是不能讓這個中華傳統丟失。總而言之活的很豐富瀟灑。但是話裏話外還是透露著對老公的失望，數落著老公的“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以及想分手的意願。我從來沒有問過她回去後悔不，也不接她要離婚的話題，因為我知道她就是找個耳朵發發牢騷。她說四川的男人在家都是聽老婆的訓話，一天不訓他們，他們就難受。我一直以為隻有上海的男人是怕老婆的，沒想到四川的男人也是這麽寵老婆的嗎？這是一種另類的海歸，不知是悲還是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