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 務農憶趣（8）

誰是英雄？ 

            

崇明水鄉，耕田用水牛。五、六百斤的大家夥，牛背的高度可以齊到肩膀。隊裏幾 個專門使牛的小夥子騎術了得，跨在牛背上，一聲鞭響，那大水牛便聽話地奔跑起來。有 時候，他們為了顯本事，故意策牛飛奔，真個的四蹄騰空，與駿馬無異。牛背上的騎者滿 臉得色，好像自己真的成了馳騁疆場的大將軍；牛下的觀者豔羨不已，佩服之極。 

            

我從未騎過牛，說實話也不敢騎。那些使牛小夥子中的一位便瞧我不起，言談間頗 多揶揄輕蔑之意。我聽在耳裏雖然不舒服，但也無可奈何，誰讓我技不如人呢！不過天道 報應不爽，偶然一個機會，竟讓我露了臉，他卻丟了醜。 

那日裏，大家在河中戲水，不遠處有一座石橋，橋麵離開河麵大約四、五米光景。 大夥兒在水裏玩得還不盡興，叫嚷著要去石橋上玩跳水。我雖上不了牛背，卻下得去江河， 水性是好的。自兒時便學遊泳，橫渡上海黃浦江不在話下。聽大家說去跳水，一時興起， 便第一個走上橋去。石橋兩邊都有一米二十左右的欄杆，跨出欄杆，俯瞰水麵，這才覺得 可怕。河水波光粼粼，湍急地流淌著，四、五米的距離，從下麵往上看不覺得怎樣，誰知 從上麵往下看可真高呀！我兩手反拉著石橋欄，雙腿都有些哆嗦，心裏猶豫著不敢往下跳。 河裏那幫兄弟見狀更加起哄，拚命叫著“ 跳啊，跳啊” 。跳吧，真的害怕；不跳吧，難不成 再跨回欄杆去？堂堂男子漢，顏麵何存？這種情形，也容不得多想，心一橫，眼一閉，手 一鬆，腿一縱，倏的便躍進水中。河水不深，我直入水底，頭雖沒有撞破，頭頸卻著實扭 了一下。事後想想後怕，萬一水再淺一點，豈非有性命之虞？ 
 

從水裏露出臉來，我頓時抖了起來，“ 下一個誰？” 輪到我大聲了。接二連三地，好 幾位都上去了，跨出橋欄的一刹那，看得出都經曆了那一份恐懼和猶豫，但最後都躍向水 麵，便又神氣起來。輪到那位騎牛奔騰而又瞧我不起的小夥子了，隻見他笑嘻嘻地跨出石 欄杆，頓時笑容僵凝在臉上。兩條腿哆嗦著，兩手死死地反扣著欄杆，咧開的嘴好似在笑， 但那一份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眼睛裏更充滿恐懼。我們在下麵“ 跳啊，跳啊” 地起哄，他卻 怎麽也跨不出這一步。僵持了總有一分鍾，最後恐懼戰勝虛榮，他返身跨進石欄杆，灰頭 土臉地放棄了。 

從此，他見到我，再也不提騎牛的話頭了。從此，我學到一個道理：做人還是低調 一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