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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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的滋味

(2017-10-01 08:26:43) 下一個

山居荒僻,野草叢生,為了預防這身老骨頭過早地散架,荷鋤芟草便成了我的健身日課了。砂土地貧瘠過甚,隻長蓬蒿,幾日不芟,便長得與人一般高。不由得想起李白的“仰天長嘯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詩仙當日真是浩氣幹雲,可惜最終也不過落得做一個唐明皇的弄臣,拍拍貴妃娘娘的馬屁,來兩句“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要我說,還不如做個蓬蒿人來得自在。

蓬蒿是陋劣的,不過野草之中卻也有頗具風致的,入得藥,亦入得飧,那便是馬齒莧了。李時珍《本草綱目》描述它“處處園野生之。柔莖布地,細葉對生。六、七月開細花,結小尖實,實中細子如葶藶子狀。人多采苗煮曬為蔬。方士采取,伏砒結汞,煮丹砂,伏硫黃,死雄製雌,別有法度。” 方士做的那些勞什子,與我們俗人不搭界。我們便是“采苗煮曬為蔬”,還確實能飽口腹之欲。

剛長出來的馬齒莧,“柔莖布地,細葉對生”是最貼切的描寫,再加上那碧玉般的綠,略略還有一些透明,晨起露珠未幹的時候,更是十二分的晶瑩。黃庭堅詠蕨菜有“嫩芽初長小兒拳”之句,我曰移於詠馬齒莧亦宜。要嚐新鮮,必得采這種最嫩的。

這一片已經長大一些了,細莖漸漸變粗,馬上會開出比米粒稍大一些的小黃花兒來。開花後的馬齒莧,太老,便不能生食了。

這馬齒莧生命力極強,隻要有一點點水,就會遍地生長起來,漫漫的爬滿整片院子,覆蓋了焦黃的砂土,給荒蕪的山野帶來一抹綠色,一點生機。

我們挑一些好的收起來,放在淘籮裏暴曬。南加州的陽光無比強烈,兩三天就可以抽幹綠葉紅莖裏的水分。這就是所謂山菜了,藏起來冬天再用。

有時候淘籮放滿了,便將新鮮的馬齒莧掛在豆棚的架子上曬。這是我家車庫的一堵南牆,陽光最充足的地方。前幾年我為扁豆搭了一個棚,今年將扁豆挪了窩,棚子閑著,正好用來曬馬齒莧。想起五十年前我在海島務農的時候,老農家的牆邊亦是這番景色,不由得起了鄉思。又感慨今日在泰西居然也能過上這般閑適日子,真的該滿足了。

完全曬幹後的馬齒莧,過年過節的時候送送親戚朋友,美其名曰“山菜”,居然還挺受歡迎。

中醫講究“藥食同源”,馬齒莧學名Portolaca oleracea L.,酸、寒、無毒,有清熱解毒涼血,和止血通淋的功效。雖非臨床立竿見影之品,但飯桌上添此一味,應該是沒有什麽壞處的。隻是它寒涼滑潤,不宜過量,否則恐有泄瀉之虞。所以我們送人的時候都會叮囑,以免承擔拉肚子的責任。

山上還有一種野菜,即馬蘭頭,拉丁文學名是Kalimeris indica。上海本幫菜有一味馬蘭頭伴豆幹丁的涼菜,鮮美無比。山上也有馬蘭頭,可惜數量太少,自己試著種也零零落落,隻好用那潑皮的馬齒莧來代替了。

采擇最嫩的新鮮馬齒莧,用開水焯一過,擠幹,切成半寸左右的小段,超市買的豆腐香幹也切成同樣小段,加鹽、麻油、白胡椒粉拌勻,即可裝盤。入口滑潤,香氣可人。超市的蔬菜再新鮮,也比不上這五分鍾前剛從地裏挖來的野菜吧。

曬幹的馬齒莧炒一個百葉結,是茹素佳品。

曬幹的馬齒莧當梅幹菜用,燉一鍋紅燒肉,肥膩與清淡結合,豬肉的鮮味都入了那馬齒莧中,我們隻顧著挑莧菜吃,把肉都擱一邊了。

最近讀袁子才《隨園食單》,他說“莧需細摘嫩尖,幹炒,加蝦米或蝦仁更佳。” 他不見得在說馬齒莧,不過卻讓我靈光一閃,下回可以試試拌蝦米,應該也有不錯的滋味。

蘇東坡說:“天然之珍,雖小甘於五味,而有味外之美。” 野菜的滋味,真的非親嚐者不能體會也。

我們擇荒野山居,看中的就是這番野趣。我進貝殼村第一篇博文貼了幾首詩。其中一首七律《自況》,便是一邊品著馬齒莧拌豆幹,一邊寫下來的。今天再貼一次,作為這篇小文的結束吧:

漂泊半生歎寄蘋,

老來遁跡到河濱。

岩邊薄地可馳馬,

水側青山好踏春。

晨起荷鋤迎曙色,

暮歸拭硯畫鬆筠。

不偕塵世爭名利,

但作羲皇以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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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徐福男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閑閑客' 的評論 : 您那裏太陽不夠火辣。南加州今年夏天最高攝氏45度。
閑閑客 回複 悄悄話 好!我的馬齒莧曬了一星期了,梗還是綠的 :)
徐福男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o,dear' 的評論 : 現在這個季節沒有了,明天春天拍給你吧。
徐福男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萬發' 的評論 : 謝謝!
o,dear 回複 悄悄話 南加山中有野生馬蘭頭?上張照片吧
萬發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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